后面! 付逍立刻转身,瞪着自己空荡荡的背后,只觉得头皮发麻,汗毛倒竖。 月黑风高夜也就算了,现在可是光天化日,乾坤朗朗,那东西是怎么回事? “早。”付逍冲着空气扬起一抹春风化雨的笑。 镜中的穆沐凝视着镜中的付逍,表情淡然地回了句:“早。” 那仿佛是直接在付逍意识里形成的讯息,与惯常的“听到”有所不同,无振动无刺激无杂音,浑然天成,不知道若唱起歌来会不会比环绕立体声更优质。 付逍转头看看梳妆镜里的那张扑克脸,又低头看看涂了紫色药水的脚底,许多疑问犹如水中泡沫,一个个地在脑海冒出:“你帮我上的药?” “嗯,你当时睡过去了,拖着不处理的话伤口会感染。” 真是客气万分的说法,真相其实是晕过去才对吧? “你……碰得到我?”付逍双手交叉抱住双臂,一对秋水蓝眸紧张不安地眨巴再眨巴。长夜漫漫,孤女寡女,除了上药外可还发生过什么不该发生的事? 镜中映出的那具挺拔身躯正悄然无息地接近处于防备状态的女孩,低下头,薄唇轻轻舔咬女孩圆润的耳垂,冷若冰霜的脸上浮现一丝清浅笑意。 “你说呢?” 付逍像是触电一样浑身一颤,快速往后方缩去,急切地想要拉开彼此间的距离,然而一时间竟忘记了自己是在狭窄的单人床上,重心不稳,支点落空,整个人顿时往地面摔去。 “小心……”穆沐眼疾手快,伸手去搂她的腰身,然而却是徒劳——付逍四脚朝天地跌在地上,身下是柔软的枕头,很好地护住了头部和脊椎。 为什么是将枕头扔到地上而不是直接拉她一把?付逍疑惑地看向梳妆镜,若有所思。 “是镜子的原因吗?”大胆推理的结论就是,穆沐的鬼魂能够接触镜像,而与镜像对应的实体会有所感知,不过一旦脱离镜子的映照范围,就会人鬼殊途,阴阳两隔。 穆沐没有回应她的猜测,但从她的表情却能看出,答案八九不离十。 镜中的穆沐优雅地坐在床上,垂眼看着床下的付逍,淡淡地开口:“过来。” 鬼才会乖乖听话。 付逍笨拙地爬起来,却是单脚一跳一跳地跳出卧室。 真的天亮了吗?没有做梦?没有神经错乱?马克思辩证唯物主义的笔记不知道可还留着?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圣经佛经道德经,到底哪本暗藏驱鬼咒语? 走进浴室,扑到洗手盆上扭开水龙头,就着冷水一遍遍地洗脸。 “我所认识的付逍决不会一味逃避。”低沉熟悉的声音直接在脑内形成,仿佛从天而降,猝不及防。 付逍抬起头,湿漉漉的脸上闪过讶异之色,但随即便注意到了嵌在洗手盆上方的镜子,心底顿时生出一抹自投罗网的悲哀。 原来不是只有那块梳妆镜才可以,只要是镜子,那只鬼都能从中遁形。 是,付逍最爱逆水行舟,在刀光剑影间享受生死一线的快意,永不妥协忍让、从不逃避退缩。 但那只是针对正常状况,撞鬼例外。 “你到底想怎么样?”付逍抹了把脸,第一次与镜中的鬼魂深深对视。 “还记不记得那晚你说过的话?”穆沐答非所问。 “我说过很多话。”原谅她有一段时间夜夜笙歌,醉话连篇,说过什么自己都无法记起。 “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人。”穆沐眯起双目,稍加提示。 那个隐隐弥漫着阴谋气息的晚上,一切尚未发生,未来还存在着无限可能。那个时候,穆沐心怀期许——为她们触手可及的幸福。 付逍自唇角颤巍巍地绽放开甜软的笑容,她本以为,那晚的回忆最后只会剩她一人独自珍藏,所以记得特别深刻,至死不忘。 “你要活着回来。” “所以,我只是兑现诺言。” “我猜你的国文成绩一定不好。”付逍终于心平气静下来,每样事物都有两面性,虽然见鬼不是什么好事,但至少说明她没有得神经病。 “换个角度来看,我的确还活着,以另一种形态。”穆沐嘴角微挑,很高兴付逍终于愿意和她好好交谈。 不啻为良好开端。 “也就是说,你也同意如果不换角度来看的话,你根本货不对板。” “付逍,重新接受我并没有想象中困难。” 天,重新接受?她有没有听错?生活又不是拍戏,谁要和一缕游魂上演人鬼情未了? “穆沐,请接受现实,你我缘分已尽,你还是早早投胎,再世为人。” “我尝试过,但没办法做得到。”穆沐的眼底涌出一丝苦涩,听说那些在人世间徘徊不去,无法往生的魂,都是因为心有牵挂,无法放下。 “那就再次尝试,不要放弃。”付逍紧握双拳,热情鼓动,等着对方迷途知返,发愤图强。 穆沐抬手,抚摸付逍镜像中濡湿冰凉的脸:“我知道。” 付逍在心底倒抽一口冷气,不,你不知道。如果你知道,就应该立马飘走,魂飞魄散,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深情款款地在我脸上摸来摸去。 其实只要离开镜子,穆沐便对她无计可施,但付逍愣是没有动,只呆呆地站在洗手盆前,她把原因归咎于脚底的伤口,因为疼痛,所以无法移动。 “听说鬼魂和人在一起时,会吸取人的精气。”付逍意味深长地笑笑,“穆沐,七七四十九天够不够?” 穆沐皱皱眉,轻声叹息,很多时候,她都无法理解付逍的脑子里为何总能蹦出些让人哭笑不得的怪异念头。 “相信我,我不会害你。”我只是爱你,迫不及待,如此而已。 付逍学着她的样子叹了口气:“我曾经很相信科学,但那似乎是一戳就破的华丽气球。” “科学并没有否定灵魂的存在。”穆沐以指腹温柔地替她拭去脸上的水渍,目光近乎贪婪地盯着那双墨蓝如海的眸子。曾经以为,此生此世再也看不到,摸不着这个人,而今失而复得,自然倍加珍惜。 付逍第一次在穆沐面前词穷,并不是对方的话语字字珠玑,毫无破绽,而是那双黑沉的眸子所透出的深情是如此炽热,灼烫得整个人都快要燃烧。 “我希望你先搞清楚一点,”付逍低下头,闪避开她专注的视线,“在你背后放冷枪的人到底是谁。” “是你。”若无其事的语气,仿佛被枪杀的人不是她一样。 付逍打了个激灵,扯开唇角露出一丝风和日丽的笑:“我以为你不知道。” “我知道。” 那你就更应该知道,背叛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如同惯性,没完没了。 “就算你知道真相也不恨我?”没有因爱生恨,能不能说明爱得不够? 穆沐神色淡然地反问:“换了是你,你恨不恨?” “不恨不恨,我会看破红尘,祈求来生转世……生生世世都不再遇到杀害我的那个人。”付逍双手合十,虔诚祷告,神啊,请将我面前这只阴魂不散的鬼引渡到西方极乐,从此和她互不相干,不拖不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