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羊胡子身形颇为灵巧,轻易躲过这打出拳风呼呼带响的一拳,反倒衬得那动作与常人无异的土铠甲很笨拙。 那只着白色中衣的美艳银杏妖怪,此时正被另一人打横抱着。那坐骑正欲带着银杏逃走,连起跳的姿势都已经准备好,就等一蹬腿弹射出去。 穆琬走出门的一瞬间,小土娃娃们忽然又源源不断地从角落里奔跑出来参加战斗,一个个飞身扑上,抱住坐骑大腿死活不让走。 阿二心里一阵酸,也搞不拎清是穆琬的纯生理反应还是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念想。不过身体的反应显然要更加直接:穆琬摸出当年剖开蜪犬尸体的匕首,流星赶月,直没入柄。坐骑一声闷哼,寻了个差不多的地方踢开一干土娃娃将银杏妖怪放下,说了一声得罪插了几根树枝就转身寻穆琬晦气。 小土娃娃们越不过树枝围成的圈圈,不知从哪里变出一堆小石斧开始当伐木工。 “小姑娘!你为何要拘禁我家主上?” 穆琬才不管对方叫阵,一剑刺过去,“闭嘴,我的人还给我。” 显然穆琬要比土铠甲动作迅速,坐骑狼狈逃开,衣裳被划了一道口子。此举似乎令他很愤怒,提着袖子指着穆琬就骂:“小妖女!为何不回答!?” “谁是小妖女。”似乎被骂的这个人有些生气了,趁着这错身开的当口剑尖上挑划破自己的手掌,鲜血抹上剑刃,展开诡异的身法开始了攻势。 那边的土铠甲武功就差了一点,肩膀已经被打掉了一块,龟裂的纹路贯通了身体,使得整只手臂都看起来摇摇欲坠。只是那山羊胡子文士胸前也有点点血迹,从喷溅的角度来看,大约是受了内伤。 本来悠闲状态的银杏见了穆琬以血饲剑,忽然变了脸色,唤道:“衔环退下!穆琬住手!” 坐骑顿了顿,却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脸上怒火愈胜,又低吼一声扑上来。 穆琬本是很听话的连气势都收了,只是见敌人不停手,也不肯吃亏。不知何时变出一张符纸叼在嘴里,呼“破!”。 气流卷着符纸飞散,不知何时点燃卷边的符纸静默地化作灰烬,灰烬飘飞四散,对方两人被灰烬裹住,纷纷一顿。 土铠甲打中了山羊胡子的左肩,穆琬的剑搁在坐骑的脖子上。 不知这么大动静为什么兰儿不出来。 银杏又恢复一派悠闲的样子,“小姑娘呀,跟你打个商量吧。放过这两个小子可好?” 穆琬却歪着头,答非所问,仿佛在解释一个很学术的问题:“不管你信不信,我在想办法医你,我不会永远让你这个样子。” 银杏眨眨眼睛,眼波流转,眼角笑出了细细的纹路,“所以呢?” 穆琬仍旧紧着手中的剑,仍旧是一副认真而疑惑的表情:“是我的错,你不信我么?” 银杏永远是那一副讨人嫌的笑脸,“你想怎样嘛小姑娘?” “让他们走,你留下。” “不然呢?” “我杀了他们,你一样得留下。没猜错的话,他们都是你的子孙吧?我的血怎样,你应该最清楚吧?” 坐骑虽然落在穆琬手上,却还是想着反抗,此时他脖颈处被穆琬拿剑指着的地方已经化为树皮。穆琬学着银杏的坏笑,手上微微用力,浸着毒血的剑刃毫不费力地切进树皮里。坐骑脸色大变,惊恐地只想回头看银杏,却被穆琬的剑勾住了脸,轻巧地告诉他:“别乱动。” 银杏坐在地上,双手环着膝盖,拳头顶着下巴,挑了挑眉毛,“小姑娘的确不是坏人。” “如何?” “衔环结草退下吧。” “姥姥!”两人齐呼,听起来很着急。 “姥姥自有分寸。”她的笑容消失了一会儿,又浮现在脸上,“小姑娘,把剑放下来。” 穆琬依依不舍收回和她对视的视线,戒备地看着坐骑,慢慢地把剑挪开。去了威胁,坐骑立刻后退几步,扶起旁边受伤的山羊胡子文士。 “姥姥,您真的不走?” “退下吧。不需来找我了,我自会回去的。” “……是。” 消失得和出现一样突然。 去了敌人,土铠甲忽然裂开落下,变成一堆小土娃娃,一齐抬头看看银杏,又抬头看看穆琬,穆琬挥挥手,它们就全部转身跑回角落里。 走到银杏面前,穆琬将她扶起来,替她拍拍身上的灰,忽然就换了一副温柔脸孔,“你看看你,搞得脏兮兮的,又得换衣服了。” 银杏也不说话,嘴角带笑,眉眼弯弯,眼波流转。穆琬叹了口气,右手扶住银杏妖怪的肩膀,左手从膝盖下抄过去,横抱起来往屋里走。 纺织娘蛐蛐蛐蛐地叫着,怎么看都像是天上一闪一闪的星星发出的声音。 两人一片静默,就仿佛只是晚上睡热了,银杏要穆琬抱她出去透气了而已。 带你远走高飞吧(误) 上 “你身上有血腥气,是不是衔环伤到你了?” 果然肋下凉凉的,大约伤口又裂开了。 “没事了,倒是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走到衣柜边上,穆琬让银杏靠着自己站着,找了一套干净的衣服,慢慢替她褪下衣裤,丢到旁边,把干净的换上。 银杏甘苦的香气,被体温加热,似乎渗进身体每一个毛孔里。 “要洗澡么?”穆琬问银杏,后者手搭着穆琬勉强站着,摇摇晃晃。 “不要,我累了决定去睡觉,明天早饭不吃了起来直接吃午饭,我要吃红烧肉,看不见红烧肉我不起床。” 穆琬摇摇头,横抱着银杏丢上床,自己跑出去,远远丢下一句话:“为了防止你逃跑,我决定去加固一下阵法。” 穆琬又不知从哪里弄出来几张符纸,撒向空中挨个用剑尖挑破,纸张从破损的地方开始向外燃烧,蓝色的火焰越来越旺,最后化为蓝光隐入草丛里。 星空辉煌闪耀,壮美的天空带着群星缓慢而坚定地转动着。阿二总算明白了穆琬长吁短叹是为哪般。 分明是后悔和犹豫呀。 也看得出,穆琬一点也不想让银杏走。当然,阿二也一点都不想让银杏走。 人,总归是一种冷漠的生物,可以毫不犹豫地看着陌生人去死,也可以毫不犹豫地伤害他们。人,也终究是一种心软的生物,对有血有肉有魂有魄的东西心存怜悯。 就好像穆琬始终下不去手刹小犀牛兄弟。 阿二沉心想了想,推己及人,也终是觉得,穆琬必定见不得银杏妖怪不好过。 尤其是这伤病因她而起。 穆琬为了除去双胞胎弟弟身上的绝症,对这棵千年古树施寄身咒,又怕法力强大的银杏树妖有法门逃脱,用了残忍又变态的手段,剖开她的胸口灌下自己身上剧毒的妖血,外人看来无可厚非。最初将她带回来,只不过是怕这妖怪死了祸及穆琰,外加一点点小情愫。到后来,竟是舍不得她死,日日担心着她的伤,和她体内的毒。末了连看她有所损伤,也觉得心下不忍,竟像是无论花多大的代价,也要治好她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