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的脚步没有停留。 它就在玉京城的那场惊变中越走越远。 于是原本灿烂的秋菊枯萎了,于是山野间的草更显枯黄,于是天地间变得更加萧瑟。 冬来了。 昭化二十三年十一月二十八,冬至! 这一天距离京都之变已过去了月余。 这一天,玉京城下起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 在这月余的时间里,李辰安忙的脚不沾地。 在这些日子里,他在水云山的那处山腰上新垒了一座坟。 这座坟就挨着孙铁线。 坟里埋的自然是长孙惊鸿。 坟前也立了一块碑,碑上没有刻下一个字。 而后他花了三天时间匆匆启用了那些曾经被皇城司关押的大臣,向他们暂时委以重任之后,他去了一趟广陵城。 一路马不停蹄。 就在广陵城的桃花岛上多了一座坟。 坟里埋的是那位宁国作曲大家商涤。 商涤的坟前也立了一块碑,碑上刻的是那首《天净沙》。 而后,广陵城的桃花山上多了两座坟。 一座是樊桃花的,就埋在一颗桃树下。 另一座是吴洗尘的。 埋在了听涛亭旁,可远望山下的桃花山庄。 而后,他去了一趟李府,李府人去楼空,院子里很是荒凉。 再后,他匆匆回到了京都,举行了一场简单的国葬—— 皇帝驾崩! 姬贵妃和太子自尽! 他们真实的死法都不能公之于众,所宣扬的……都是糊弄人的假消息。 比如皇上的尸首一片焦黑! 他并不是被行刺而亡,而是……被雷给劈了! 就在十月的某一天,长乐宫有冬雷阵阵,这位皇帝放了一个风筝。 这让李辰安心里有些内疚,心想皇上原来是很信任自己的。 在这种时代,被雷劈而亡便是天谴,这当然不能对任何人言。 于是对外宣布的是皇上修道大成,而今得道登天! 比如姬贵妃与皇上一往情深随之而去。 也比如太子念及父皇之如山般的深情,在悲恸中睡着,便再也没有醒来。 总之,不能有人自尽,更不能有人遭了天杀。 出殡那天李辰安披麻戴孝,和三皇子宁知远一起扶棺而行,京都百姓十里相送—— 也不知道是送别皇上,还是想要看看这位未来的新皇。 但无论如何,先皇盖棺、入陵,这便宣告了一个时代的结束。 也意味着新的一个时代的开启。 …… …… 纷纷扬扬的大雪将梅园妆点成了银装素裹的模样。 梅园里的那些梅树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含苞,甚至有那么两三朵已迫不及待的绽放。 红梅映雪,便显得格外美丽。 李辰安没有住在皇宫里,而是住在了梅园。 他依旧起了个大早,当他来到院子里的时候,发现有人比他更早—— 阿木已在练刀。 小武正在扫雪。 宁楚楚……正看着一树梅在发呆。 这场变局受伤最深的就是宁楚楚了。 她失去了父亲,虽然这个父亲平日里对他们并不怎么关心。 她失去了哥哥。 那个和她相依为命的胖子。 她还失去了李辰安,这个她原本希望寄托终生的男子。 所以那朵红的梅在她眼里的色彩并不美丽,甚至还有些碍眼。 李辰安微微一叹走了过去。 “这么冷的天怎么不多睡会?” 宁楚楚垂头,一只脚在雪地上来回的蹭着,片刻,地上被她蹭出了一个坑,坑里的雪化成了水。 “睡不着。” “我想……我应该出去走走。” 李辰安沉吟片刻点了点头,“去散散心也好,想去哪?” “不知道,” 宁楚楚忽的抬起了头看向了李辰安,“你准备何时前往蜀州?” “再等半个月。” “我倒是希望现在就走啊!” 李辰安仰头一叹,“可朝中之事还有许多未曾处理,这半个月我会尽量多处理一些,至少得将人事给安排好,将明年的事做出一番布置,让他们清楚接下来主要该做些什么。” 宁楚楚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你……你不登基,就是为了若水?” 李辰安点了点头,“你知道若水的病,明年春我是无论如何也要带她去吴国的。” “若我成为了宁国的皇帝,这去吴国就成了国事而不是我的私事。” “吴国对宁国明面上谈不上有多少敌意,但吴国在无涯关外屯兵十万,也派了使者正往宁国而来……吴国对宁国也就不会有多少善意。” “国与国之间,没有善意,只有利益!” “另外嘛……我也想去蜀州之后找到你的大皇兄,看看他,也希望他有继承宁国大统的能力。” “至于我,其实我更喜欢的还是人间逍遥,还是快乐的多赚一些银子。” 李辰安的这席话又忽的给了宁楚楚一抹希望—— 如果他真在蜀州找到了大皇兄,如果他扶持大皇兄登基为帝……那么他自然就不再是皇长子! 他不是皇长子,在名义上他和自己就不再有任何血缘关系。 宁楚楚原本死寂般的心此刻顿时又起了一道涟漪,她有了接下来去哪里的方向。 “我希望你能实现你的愿望。” “你去忙吧,我打算呆会就走。” “我派皇城司的人保护你!” “不用,我带着娘子军走。” “也行,准备去哪?” 宁楚楚微微一笑,“去看看画屏湖的冬。” 萧包子伸着懒腰打着呵欠走了过来。 她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画屏湖的冬和这里的冬有何不同?” “姐姐,冬都一样,只是、只是那地方有我的一段回忆。” 萧包子无法理解,她那双细长的眼睛瞅了瞅李辰安,又看向了宁楚楚,“明儿个再走如何?” “有啥区别?” “今日冬至,王正浩轩那小子说今日炖狗。” “……这就不必了,妹妹呆会就走。” “那你的牛怎么办?” 宁楚楚脸蛋儿微微一红,“有姐姐看着,想来它无法乱吃野草!” 李辰安:“什么牛?” 萧包子:“耕田的牛!” 李辰安狐疑的看向了宁楚楚,堂堂宁国公主,你养什么牛? 宁楚楚抬眼,看着她的牛。 “不要太过操劳,多多保重身子,你该上朝了!” 萧包子:“晚上记得早些回来!” “啥事?” “没啥事,吃狗肉。” “好!” 李辰安带着周十八和阿木等人离开了梅园。 队伍走在了大雪中的玉京城里。 大街小巷许多的食铺已开了门,食铺里已冒起了热腾腾的烟雾。 短短月余时间,玉京城已看不出曾经骚乱的痕迹,一切依旧如昔。 李辰安坐在马车里,撩开车帘就这么看着。 宁国的历史已翻过了一页,没有留下太多的创伤,只是过往的那些沉疴还需要用时间用手段去处理。 这场雪很大,被大雪覆盖的玉京城很美。 想来在这样的初雪中,京都的许多学子将在浣花溪畔吟诗作赋。 此刻的李辰安心里却生不起这样的雅趣。 因为寒冬至,百姓苦! “阿木!” “你去一趟皇城司,请王正金钟来御书房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