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希颜清泉心境再度波生,莫名地黯然神伤。 白轻衣感觉到她心湖波动,转身与她相对,笑容柔和亲切,“希颜,为何忧伤?” 卫希颜望向夕阳霞天,目光投入无垠天际,如玉剔透的颜容浮隐薄忧,“轻衣,或将有一日,我只能于夜空遥望星河去寻觅你!” 白轻衣神容微震,凝视卫希颜良久,清泠如雪的笑声洒出,“若有那一日,希颜当为我欢喜!” 她抬头望向天际,眸子清邃幽远,微笑道:“亦或许,我未渡过九重天劫,随雷火化为尘烟而去!”魂飞魄散的生死大事,于她浅笑道来,却似是不着于心的些微琐事,随风而去,勿需在意。 卫希颜却心神震颤。她先前虽有揣测,但此刻经白轻衣亲口道出,仍是心头巨震。她记得白轻衣提过,凤凰真气修入天地虚空的第九重便历天劫,渡得九重雷劫方可破碎虚空,悠游于天地;但白家历代先辈也不过一人渡劫成功,可想而知其凶险。 随雷火化为尘烟!卫希颜想到此便心中一悸,不由双眉紧皱。 “希颜,所谓缘证天道,既为道,亦为缘,得缘者当为幸,不得缘者随雷火风去,亦不过人生百年提前而已。”白轻衣洒然一笑,不羁于尘的风姿神髓尽现于眉眼之间。 卫希颜按下心头怅惘,微微点头,轻衣心无挂碍,自当天地洒脱。 “希颜,萧翊的挑战书可在?”白轻衣道出来意。 卫希颜闻听便知她是为黄河之战而来,胸中油生暖意,掏出那纸挑战函递给她。 白轻衣扫得几眼,又抬目看了她两眼,突然轻飘飘一掌拍过去。 卫希颜一惊,只觉万道掌影袭入,再看时却又飘渺空荡,天地间空无一物,何得有一掌? 她心惊下疾退,全力以赴拍出一掌,瞬息间森森林木尽化重山,巍峨层立,四野昏暗。 “噗!”布帛轻裂,林木扬天,天地澄霞,清透如雪的纤掌轻按在卫希颜心口。 卫希颜不由惊立,时至今日,她竟然接不下白轻衣一掌!天目山修行带来的武道提升的喜悦于刹那间化为乌有,心跳颓然滞停片息。 白轻衣手指抚过她颓丧双眉,清凉中微带温润,惊讶笑道:“希颜,你凤凰真气已近得第七重,恭喜!” 卫希颜面上却无半分喜色,近得第七重又如何? “轻衣,我接不下你一掌!” 白轻衣淡淡一笑,“萧翊也接不下这一掌!” 卫希颜立时精神一振,目光灿灿生辉,“轻衣,那我和萧翊当可一战?” 白轻衣淡笑不语,将挑战函递回她,目光凝望清潭,突然移开话题道:“希颜,你习了流水心法。” 卫希颜暗道佩服,竟由一掌知她根底,点头应是,将天目山修行之事说了一遍。 “难怪你武功进境如此之速!”白轻衣清如雪的颜容突然现出似笑非笑的神情,卫希颜知她定是意会到自家与名可秀的情事,微窘下赶紧转移话题,“轻衣,你与天涯阁……” 话方问出一半,她突然顿住,白轻衣若不欲说,她无意强问。 “希颜是想问我与天涯阁的关系吧?”白轻衣替她道出。 卫希颜点头笑道:“轻衣不说亦可!” 白轻衣凝视她,“希颜,我姓傲,傲轻衣!” 傲轻衣?傲胜衣?卫希颜目芒一耀,“轻衣,你与紫君侯是?” “胜衣是我弟弟。”白轻衣胸腔中似隐隐一道叹息。 “轻衣,你竟是紫君侯的姐姐!”卫希颜被她一语惊呆,未察觉她提及傲胜衣时清悠双眉微微一皱。 轻衣是天涯阁的人?她早该猜到啊!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卫希颜懊恼一阵忽然又哈哈一笑,“轻衣!”她随兴而起的名字竟误打误撞蒙上了! “傲轻衣、白轻衣、傲轻衣……”卫希颜反反复复碾转这两名,叹气笑道,“轻衣,我还是喜欢你叫白轻衣!” “希颜,我母亲姓白。” 卫希颜惊愣片刻,不由大笑出声,右手搭上她肩得意道:“轻衣,你说我以后退隐江南,没准可开个卦摊,替人算命什么的,包保能蒙住人!” 白轻衣悠悠然道:“是极是极!他日你若被人砸了摊,可千万莫说识得我!” 卫希颜扑哧一笑,听白轻衣提起她母亲不由好奇,“轻衣,你母亲是什么样的女子?”她心想当年紫君侯傲凌飞被自家娘亲逃婚,未知是白轻衣母亲是何等女子,竟堪与唐大小姐相比,能让傲凌飞钟情? 白轻衣似看透她所想,笑道:“希颜,傲凌飞是我二叔,当年他由中原回天涯阁后,便终身未娶。” 卫希颜无语顿住,暗叹自家娘亲真是绝世妖孽,又毒害大好青年一只。 白轻衣神情却无丝毫怅然,微笑道:“二叔经此情挫,反倒堪破情劫,晋入八重天境,印证得失相倚之理。” 卫希颜惊讶扬眉,傲凌飞二十年前便晋入凤凰真气第八重?似乎未听白轻衣提过,她不由问道:“轻衣,你二叔是否已得证天道?” 白轻衣淡笑摇头,“一年前,二叔渡第九重雷劫,未得,散化为尘烟。”她语气平和,清辉光华的面庞并无悲色。 卫希颜却突地心沉,抚在她左肩的右手渐渐冰凉入骨,先前强行按下的担忧又再度浮起。 白轻衣握入她手,清凉中又微带温润,丝丝浸透,深凝她一笑,“希颜,你放心!”夕阳斜照,金色光晕映入清绝神玉,如雪峰极光,眩人夺目。 卫希颜不由失神,目色映入白轻衣广袤深远又清如冰雪的眸中,倒映出浅淡忧伤。 她突然失笑,眼下她更应着紧的似是黄河之战,而非轻衣的九重雷劫!若以轻衣修为亦不得渡,她纵担忧又有何用?终归如轻衣所说,缘证天道,七分努力,三分运道! 轻衣若要她放心,她唯得放下! 卫希颜脑中浮现名可秀颜容,意气不由昂扬于眉间,“轻衣,我与萧翊之战,必得生!” 白轻衣见她一扫消沉,清笑而去。 “希颜,决战前夜,黄河见。” 卫希颜唇角绽起笑容,踏林掠下山腰,直入京城。 ***** 卫希颜掠上南熏门城楼,目光遥望京城北面。 薄暮下,灰色营帐一座连着一座,延绵数里,营火隐隐绰绰,如一头蜇伏的怪兽,眼中闪烁着绿光,噬人待扑。 “什么人?”巡逻士兵按刀低喝。 卫希颜转过身去,火把映照下颜容剔透晶莹。 “卫帅?”士兵惊喜欲呼,被卫希颜挥手止住,“勿扰了他人!”扫了眼城楼上合衣而卧的一排排军士,低声道,“去叫高师旦过来。” “是!”士兵恭声应去。 只得片刻,仓促足音由东而至,南城统兵官高师旦惊喜迎前,“卫帅!” 卫希颜观他甲胄头盔齐全,料是枕戈睡在城头,招手示意他走到城楼一角,低声问道:“完颜宗翰的西路军是否已抵达城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