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清是个真君子,也是个真小人。他一心惦记着人们口中的苗景龙,想要与苗景龙一决高下,可如今苗景龙已不在人世,他无处可寻,只好寄托于苗宛彤。给予苗宛彤斩魂,是对对手的尊重。而他想借此顺势铲除苗宛彤也是真的,就算如今苗宛彤身上没有五灵谱,但若她在世一天,这东西便极有可能落于他人手中。 有了一个单宗义已是祸害,绝不能再有第二个单宗义。 眨眼之间楚清突然收掌,身形后撤,但转眼,枯荣掌竟是从四面八方压着苗宛彤而来。 飞沙走石,竟是全力而来的掌法,夹着吞噬万物的势不可挡。 苗宛彤站在掌中,将刀杵于地上,感受着从四面八方而来的枯荣掌。 巨大的冲力向着苗宛彤压过来,苗宛彤却闭上了眼睛。 风动,沙石乱走,内力压迫。 苗宛彤足下一点,突然睁开了眼睛,她无处可退,愣是一刀横破千均,将内力凝至十层,刀锋夹着白虹,劈天斩地,一招而得,迅速后退。 楚清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几掌被苗宛彤突然而悟的劈天穹斩破,身子往后退了两步,似笑非笑地看着苗宛彤。 裴松看得眼也未眨,被苗宛彤的最后一招给震住了,甚至没有看清苗宛彤是如何退出楚清的攻势范围的,他微微张着嘴,死死地拧住了裴枢的手。裴枢也紧张得不行,反过来掐着裴松的掌心。 苗宛彤突然悟出了劈天穹,紧接着另一种莫名的感觉在自己的身体里生根,她倒拎着斩魂,脚步如鬼魅一般迅速向前,劈天盖地,一招斩地府向着楚清的天灵而去。楚清收回惊愕,下盘扎稳,两掌而出,硬生生接了苗宛彤这夹着杀气的一刀。 他身子后挫,嘴角边浸出了血,抬眼时正好看进苗宛彤的眼里,她眼中含着杀意,竟是让楚清心头一寒,他看到苗宛彤咬了咬牙,刀又往下压了两分。 那眼里有一种让人莫名惊惧的戾气,激得楚清使出全部内力,一掌掀开了苗宛彤。 苗宛彤在空中旋了两圈,轻轻巧巧地落了地。 楚清站直了身子,手背一抹,将自己嘴角边的血迹给抹了个干净。 “不错啊。” 苗宛彤邪气,她不会感谢楚清将斩魂刀给了自己,也不会多问这把刀怎么会在楚清的手中,她要的,是楚清的性命,这样她与自己的一家老小才有机会逃走。 于江湖之中,她没什么怜悯之心,别人有心置她于死地,她自然也不会给别人机会弄死自己。 “楚门主说笑了,门主只是受了伤,若非如此,我也不会是门主的对手。” 她也不叫对方前辈了,倒是一时间有些少女的娇态,她抿着笑意看着楚清,拖着一把与自己的身形不配的大长刀,又夹了一丝匪气,挑起的秀眉弯如月牙,眼睛下面的那颗痣都带着些睥睨天下的傲慢之气。 苗宛彤正欲再动,然而转眼间四周石壁炸裂,她形影一晃,立马转到了姜云的身边一把护住了姜云,然而刚一护住,脖子间便被一只手拧住了,她再睁眼时,后背一阵剧痛。 楚清掐住苗宛彤的脖颈,将苗宛彤抵在了石壁之上。 苗宛彤眉心蹙起,胸腔之中堵作了一团,无法呼吸。 “真当我在殷岘手头吃了大亏了?” 苗宛彤手腕一动,楚清抬脚一把踢飞了苗宛彤手中的斩魂,而后一翻,一脚将苗宛彤的手腕踩在了石壁之上。 他一手掐着苗宛彤的脖子,一脚踩着苗宛彤的手腕,两边同时用力,苗宛彤只觉得身入冰窖,整个人都有些昏了起来。 楚清看着苗宛彤,轻轻笑了笑,他用另一只手将苗宛彤落于前额的长发往耳后拨了拨:“好姑娘,你这刀学得不错,但还是有些弱啊。”他声音落得轻,生怕惊动了苗宛彤,可手下却一直没松力道。 苗宛彤的脸上早已失去了血色,四肢失了力道,整个人软成了一瘫绵,处于似梦非梦的状态。 “师父!”裴松一声惊呼,想要冲上去却被姜云一把拉了回来。 楚清回头看了眼裴松,又看了眼姜云,他笑得如恶魔:“小姑娘不知道?我楚清习的是枯荣掌,百毒不侵。” 说完便见姜云的脸色已转为了惨白,但她却分毫未动。 “还不走?等着她死了,我再来斩草除根吗?” 姜云依旧不动,看着楚清虽没有刚刚那般自在,可脚下却是纹丝不动,默默地看着被掐在石壁上的苗宛彤。 “除根?”她微微开了口,眼中落入了寒冰,“你杀不了她。” 楚清一听,哈哈笑了起来,手下一个用力,苗宛彤又紧紧地闭上了眼睛,手握成拳,身却在冰与火之间游走。 又冷又热又疼,好似第一次要与苗景龙习功夫时,苗景龙让她拉抻身子。 疼,四肢百骸都疼,拉扯,像是五马分尸,伸展,像是脱胎换骨。 “来。”苗景龙指着书中问苗宛彤,“念给爹爹听。” 稚子音脆,苗宛彤一字一字咬得清楚。 是什么? 她拧着眉心,好似有些记不得了,却又像是刻在自己心头的字,是什么? “习武做什么?” “行侠仗义!” 苗景龙笑了起来,一巴掌拍在了苗宛彤的头上,拍得她的小发髻散作一团,乱糟糟的。 “习武做什么?” “劫富济贫!” 苗景龙又笑了起来,自己一个做镖局买卖的,迟早有一天得被自家闺女劫了富去济人家的贫。 他又是一个巴掌拍在了苗宛彤的脑袋上,那早已歪歪斜斜的发髻已经散得落在了苗宛彤的肩头。 “习武做什么?” “爹爹,头发散啦。” 苗景龙叹了一口气,又仔细地为苗宛彤将头发梳好。 习武做什么? 做什么? 行侠仗义?不是的。劫富济贫?不是的。 她突然睁开了眼睛,四肢百骸宛若重生,另一股内力在自己的身体之内左突右冲,她眼中狠光乍现,另一只未被束缚的手突然化掌为爪,直冲着楚清的心口而去。 挖心手。 楚清没料到苗宛彤还有力气再出手,身子一撤,手上的力道也跟着失了七八分,苗宛彤便趁着此时将脚尖一勾,一刀落了下来。 那一刀却是虚晃,随着刀峰而来的却是突然一转,她将刀化作了剑,斜刺而入,直逼楚清心口。楚清侧身而避,哪知苗宛彤的身手极快,他避无所避,肋下受了一刀,脚下又踉跄了两步。 苗宛彤掀起眼皮来,默默揉了揉刚刚被楚清狠踩的手腕。 习武做什么? 为保自己不受他人欺负,为保自己性命无虞,为图自己逍遥快活,为堵天下悠悠众口。 苗景龙说过,不要她做女侠,不要她逞能,只愿岁岁平安,斩自己手中所恶所怨! “楚门主与我皆受了内伤,再厮杀下去,指不定谁胜谁负,当真继续?” 楚清抬起头来看向苗宛彤,许久之后他笑了起来:“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