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冥一夕被屠,早就传得沸沸扬扬,说什么的都有,当年苍冥屠了苗家镖局满门,也是大家心知肚明之事,好听的说法是为了肃清江湖渣滓,暗底里知情人明白是因那被传得神乎奇神的五灵谱。一个说书先生,喝得微醺,一点蛛丝便能构想一出荒诞至极的大戏。苗家除了她早已无人生还,苗宛彤也从未想过洗刷冤屈,家仇得报足已。那些江湖大侠,名门正派多的是龌龊之事,不是苗宛彤站出来解释就能得到正名的。 当初苗景龙什么也不说,苗宛彤便什么也不问。 苗宛彤收回目光正欲喝酒,低眼瞧见一双手冲着自己的酒杯而来,她没客气,下了力道握住了对方的手腕,对方吃痛手一松苗宛彤用筷子夹住了杯子手腕一转,酒水冲着对方的脸泼过去。那人侧身而过,躲过一次酒袭,却没料到下一刻整个酒壶里的酒水都冲着自己泼了过来。 他苦啦吧唧地立在原地,撇着嘴气得半晌说不出话来。苗宛彤抬眼算是看清了对方的面容,他生得好看,剑眉明目,五官端正风流,气质出众,一身衣裳能看出家境优涡。 “道长不厚道,取了在下的银两也未曾给在下留个几文,现在连酒也不请在下喝,小气。” 苗宛彤扬唇笑了起来:“是我唐突了。” 他在苗宛彤的对面坐下,苗宛彤又让小二添了碗筷,又给他倒了杯酒以赔不是。 “在下秦文赋,不知道长……” 苗宛彤伸手打断了他:“苗宛彤,也不是什么道长,身无分文,这道袍也是偷来的。” 秦文赋身子往后靠,而后笑了起来:“偷了三清观的道袍?”问完他又顿住了,不可思议地打量了苗宛彤一番:“如今苍冥一派被屠,都说跟十三年前苗家有关系,莫不是姑娘你……真是苗家后人?” “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秦文赋被苗宛彤问懵了,他又给自己倒了杯酒,仰头一饮而尽,而后又压低了声音靠近苗宛彤。 “都说苗家当年被屠是因为五灵谱,五灵谱关国之生死,苗家家主苗景龙却始终不曾将此物交出,江湖之中传言苗景龙有夺天下的野心,因此苍冥派虽是屠了苗家,但也算是为天下除害……”秦文赋停了下来,“姑娘好似并不愤懑?” “欲加之罪何患无词,我苗家正不正歪不歪,都没了定论,当初我亦年幼,到了如今我一张嘴哪能抵得过千万种说词。” 秦文赋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然后将桌子一拍笑起来:“姑娘这性子我喜欢!” 苗宛彤被他吓了一跳,摆了摆手:“可别,江湖妖女,你还是喜欢别人去罢。” “只喜欢你这性子,倒也没真喜欢你。”秦文赋笑起来时有个小酒窝,顿时让苗宛彤心生好感,“那苍冥派也是宛彤你去屠的?” 苗宛彤点头:“是我杀的。” 秦文赋冲着他竖起了拇指,然后又给自己倒了杯酒水,他酒量极好,两杯酒下肚也不见脸红,指了指楼下那早已醉醺醺的说书先生:“他这样说,你也不恼?” 那先生讲到苗家当初想自立出来,所以藏着掖着不将东西交出来总算是遭到了各大门派的追杀清理。苗宛彤听到此处时微微顿了顿,眉心拧在一起,握杯的手紧了紧。 各大门派…… 苍冥这半吊子都能被自己屠了满门,以自己爹的刀法,不至于会被屠到满门无一生还者。 还有谁? “宛彤?姑子!”秦文赋又扬高了声音,苗宛彤反应迅速,将刚上的葱饼塞进子他嘴里,转而又将盘子一掀挡住了横空而来的一剑。 “师妹别来无恙,师姐前来接你回家。”寻烟话如轻风抚过,执剑而立含笑看着苗宛彤。 苗宛彤也不动,为自己倒了杯酒,支着头抬头看向寻烟:“多日不见师姐,怎又漂亮了许多?” 秦文赋不晓得这两人之间的纠葛,依着苗宛彤的话将寻烟上下打量了一番,还未开口就见寻烟剑峰冲着自己而来:“小心我挖了你的狗眼!” 苗宛彤脚下一踢,秦文赋连着坐下的凳子一起移了出去,堪堪避过了寻烟的攻击。 “师姐这是做什么?师叔让师姐出来滥杀无辜的吗?” “你叛师门在前,屠苍冥在后,放眼整个江湖无处可容,你不如跟我回去,念在同门,师父定不会多为难于你。” 苗宛彤笑起来,客栈里的客人早已四下逃走,那喝得醉醺醺的说书先生腿都软了,瘫在凳子上瞪大了眼睛看着刚刚自己嘴里的苗家小妖女。店小二躲在门后探眼往里瞧,心有好奇,又不敢多上前一步。 “师姐说话可作不得数。”苗宛彤漫不经心地抬起眼皮扫了寻烟一眼,眼里带着讥诮,半晌后又移开看向楼下,倏尔眼睛也亮了起来,她回头眼里带着笑,嘴角翘了起来:“他乡遇上故人,宛彤便不陪师姐了,秦兄也请自便。” 说完她迅速掀了桌子飞身下楼,转眼就不见了身影。 寻烟暗恼,就苗宛彤的脚程,她们无人能及,回去定会被师父责罚。 那头苗宛彤脱身之后便远远跟着姜云,见姜云进了浣月楼时还吓了一跳,她脚下微顿,抬起头来看了眼那花枝招展的招牌,又低头看了眼姜云的背影。 青楼寻欢之地,阿云来这里做什么? 第5章 相遇 浣月楼本是寻欢作乐之地,楼中丝竹声声,靡靡之音传出勾得过路之人心也痒痒。如今民风开放,男子寻欢作乐早已不是趣闻,女子出门听曲也算自在。浣月楼做的便是这纨绔的生意。 进门就能听见老鸨扯着嗓子吆喝的声音,尖尖细细一音几转,活似阡陌道上弯弯曲曲的小路,九拐八弯地绕至温柔乡。姑娘们用软软糯糯的音色叫出能掐出水来的调子,脚下生莲,腰枝轻摆,一颦一笑间显露出惑人的媚态。除了姑娘之外还有些俊俏的男子,有媚柔的,也有冷俊的。来往客人不少,醉于曲调缠绵的温柔乡中,揽着人间至媚的毒药,满眼堆起的欲望如黑夜里亮起的光。 姜云第一次出门,见识过京城的富庶,倒也是头次见到这种靡靡之音中的人间百态。 老鸨一见姜云,刚扯出来的吆喝顿时像被掐在了嗓子间一般,手里的素帕一收,转身下楼绕到了姜云身边,先是围着姜云转了一圈,将姜云上下打量了一番,最后笑了起来,素帕一扬,刺鼻的香味激得姜云往后退了一步。 “姑娘是想听曲儿还是来喝酒的啊?” 姜云听不来曲儿,也不会喝酒。她无非是进来瞧瞧的,一见老鸨那上下打量的眼神浑身便有些不舒服。她又退了一步,拦住了老鸨欲伸过来的手:“找人。” 找人?若不是家里的郎君跑到这烟花之地来寻欢作乐不成?放着这样一个水灵灵的美人不尝?这种拙劣的谎话老鸨听得太多,本也是个人精,拉着姜云的手就往楼上带。 “那姑娘上来瞧瞧,可有看着眼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