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聆好奇地问:“伶伶是卷发吗?” 柳聆对这个名字没什么印象,只记得那年夹着和沈文嫄合照的,漂洋过海来的贺卡。 还上小学的柳聆英文已经不错了,但写得不好看,贺卡上的花体英文和中文揉在一起居然也不违和,冷冽中也带着温柔的问候。可惜柳聆只是匆匆一瞥,后来沈文嫄拿走贺卡,照片也不知所踪。 柳聆对那个人的印象只是卷发,其他的一概不知,父母关系看起来也没什么矛盾,各自上班,是宛如模板的一个家。 只是丈母娘不满意女婿,父亲认为妻子的家长认为自己出身不好,即便后来赚了很多钱还是气愤。 外公说父亲懦弱,当年柳聆以为是偏见,现在她也这么认为。 懦弱到放弃生命,逃避自己丢下的烂摊子。 哪怕这个摊子是生意的一环,他却忘了自己作为父亲需要承担的责任。 外婆叹了口气,“是啊,我也好多年没见过她了,不知道她现在过得怎么样。” 外面雪花纷纷,外婆看了眼院子落雪的池塘,“你妈妈说要贷款送你去留学,希望你考她没申请上的音乐学院。” 柳聆很干脆地回答:“我会不去的。” 老太太笑了:“为什么?不是很宠你妈妈么?” 十六岁的少女这个时候不是学校的完美面孔,她看了眼窗外的飞雪,有些负担家长说不用承担,但已经无声地压在她身上了:“还有一堆债没还,我去留学好意思吗?” 她给外婆盛了热汤,晚上登台的妆容已经卸下,十六岁的女孩手指点着桌面,“我要是想,会靠自己去留学的。” 外婆笑了:“不是不想去演奏厅吗?” 柳聆:“小提琴者向往的地方,就算我不热衷,也要去看一眼的。” 她看了眼楼梯,“妈妈其实很想去吧,但找不到理由。” 外婆:“那肯定的,她永远做不到朝前看,每一天都在追忆从前,然后忘记现在的每一天都是生命里最年轻的一天。” 柳聆摇头,她给游珠雨发了一张下雪的照片,还没得到回复。 她说:“最美好的永远都是未来,可以随意憧憬。” 她没意识到自己盯着手机的眼神写满不同寻常的期待,老太太就算和孙女也不算无话不谈,到底阅历颇深,笑着问:“谈恋爱啦?” 柳聆唉了一声:“早恋不允许的。” 外婆也跟着叹气:“总不会拉去关起来吧?” 那也不至于,柳聆笑了:“我现在也不能谈。” 外婆似乎已经有了答案:“喜欢的是女孩?” 柳聆难得露出几分踌躇:“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喜欢她。” 没了枸杞的排骨山药汤在冬夜很暖胃,她的眉眼又染上了几分晕开的不解,“感觉很复杂。” 外婆很爱吃炖烂的山药,又把排骨夹给柳聆,还是给沈文嫄留了一碗,“这有什么好复杂的。” “你想无条件对一个人好,那就是喜欢。” * 柳聆凌晨才收到回复。 但也不是什么迟到的圣诞节快乐,而是一句:我不想理你了。 这句话没附带什么表情,不过游珠雨本来也不发这些。 她用的手机也不知道是第几手的一开始柳聆还以为她用的还是直板机,只能打电话发短信的那种,那天看游珠雨打车也有模有样,才知道自己想多了。 柳聆准备排练到登台已经很累了,这条消息在她睡着后发过来,阁楼天窗的雪堆在一起,室内像是白天一样明亮。 游珠雨翻来覆去睡不着,桌上的考卷还有作业没收拾,书包掉在地上,铁艺饼干盒摔出了一个凹陷的坑,像是她的心也这么陷进去一块,都是柳聆的错。 她的手机很多年了,App的很多群消息都被她设置成免打扰,她今晚难得点进去,就是为了看同学发的照片。 还有人去和柳聆合影,说我赌学姐以后肯定是个大明星。 游珠雨对大明星没什么印象,隔壁的隔壁化肥店广告也有大明星代言人,当然是假的可能性高达百分之百。 柳聆去代言化肥不如去代言花肥。 游珠雨狠狠摁了摁自己的眉心,闭上眼对方凑近的呼吸仿佛还萦绕着。 外面好冷好冷,她刚才还下去给朱春兰开了电热毯。今年寒假很早,元旦过后一周就到了。 以前游珠雨从不期待节日,春节反正也只有她和朱春兰,姥姥还会和这片的老太太一起出去逛逛,比如庙会。 游珠雨每年都借口写作业不去,今年却忍不住想,那柳聆呢? 窗外的雪下得纷纷扬扬,班级群的消息还持续更新,游珠雨点开柳聆发的那张照片,看得出场景温馨。 我们看同一场雪,会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么? 她仍然畏惧这个亲吻带来的连锁反应,哪怕喜欢已经率先冒头。 游珠雨从来不是一个擅长冒险的人,她选择在这个雪夜终结和柳聆的关系。 哪怕她们在别人眼里也没什么关系。 柳聆的朋友沈书意也不知道柳聆和游珠雨总是偷偷见面。 在清晨的音乐社团教室,在傍晚的废弃教学楼,在同一堂课的体育器材室,在周末的图书馆,在地铁最后一节车厢的角落。 游珠雨发出了这条消息,她明明应该不去等待回复,也应该睡觉,明天还要陪姥姥去医院复查。 可是,她还是忍不住点开屏幕。 亮起、熄灭、没有回应。 她默认了吗? * 第二天是休息日,也不知道沈文嫄是气的还是因为昨天太冷感冒了,早上咳得惊天动地。 外婆从外面跳舞回来看柳聆在家翻箱倒柜,问:“怎么啦?” 柳聆:“在找妈妈说她之前买的药。” 老太太想了想,“是放在这里的吗?” 她指的是沙发边上的茶几,柳聆嗯了一声,外婆抿了抿嘴,似乎有些懊恼:“那我认错啦,我以为是我的高血压过期药咯,长得好像的。” 柳聆:“扔了?” 外婆点头,“不好意思呀。” 柳聆转头看向站在旋转楼梯上的妈妈,“去医院吧。” 沈文嫄看上去气色极差,黑眼圈也很浓重,听到外婆这么说深吸一口气,“妈妈你怎么这样。” 室内开着暖气,老太太解下碎花围巾,别的老太太是头发白了要染黑,她反而要染成灰色,看上去很是时髦,太阳大一点还要挑好久的墨镜。 外婆:“我眼神不好嘛,阿听你去打个车,把你妈妈送去医院。” 沈文嫄:“我不去。” 家里三个人,妈妈才像个孙女,柳聆走上来把沈文嫄带下来,她准备的东西都很细致,沈文嫄看柳聆背上包去外面等车,心情很是复杂。 老太太从外面回来还买了菜,打算炖个老鸭汤,外面天气冷,柳聆怕沈文嫄冻着说等车来了再说,自己去外面站着了。 “小嫄,阿听都比你懂事,我看你不用操心她,你需要操心的是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