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丘杉的眼神阴沉下来。 没有人喜欢被控制的感受。 对于她来说,试图控制已经罪大恶极。 丘杉下巴扬起,眼神轻蔑,轻轻吐出一个字:“呵。” 黎翰之一怔,试探地问:“你能看清这个图案吗?” “我看清了。”丘杉淡淡地说。 黎翰之皱起眉:“你现在有什么感觉?” 丘杉说:“催眠,是么。” 黎翰之闻言露出讶异的神色,惊道:“你竟然识破了!没错,我想要催眠你,但是现在看来我是失败了。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是怎么发现的?” 对于这个问题,丘杉连一个表情都欠奉。 于是他自问自答:“要么是我技术不精,要么就是你太聪明。” 说着,他摇了摇头,叹服道:“不愧是一号。如果这么容易被我控制,那你和平庸货色就没有区别了。” 一计不成,黎翰之倒没有表现得太过遗憾,显然还有后招。 丘杉暗自戒备,却见他不紧不慢介绍起手中的保温杯来。 黎翰之一手握着保温杯,一手托住杯底,对丘杉说:“这个杯子,我用了好多年了。别看它不起眼,它的保温效果特别好,比我那几个学生送给我的大品牌杯子还要好。其实保温效果太好,有时候也不方便,装的水太烫了,要喝的时候得等好长时间。可是这个杯子我一直没换,你猜是因为什么?” 丘杉看着他握住杯身的那只手抬起些许,压在了杯盖上,心中突然生出一种不妙的感觉。 “是因为啊,这个杯子,密闭性实在太好了。你看,我离得这么近,都闻不见里面东西的味道。” 黎翰之一边笑着说,一边用力拧开了杯盖。 刹那间,一股怪异到难以形容的味道从旋开的那道缝隙中钻出,蛮横地冲进了丘杉的鼻腔! 就在这个瞬间,丘杉感觉到全身的细胞血液骨骼通通活了过来! 所有的细胞都在鼓噪着!兴奋地嚎叫着!丘杉失神地听见自己身体里爆炸般发出无数道尖啸!无休止的尖锐啸声仿佛由内而外扎穿了她的鼓膜,让她再也听不见外界的声音。 她的身体可见地颤抖起来,但她已经无法知道了。她的所有的感知都被强硬地调动起来,被迫着去感觉身体内部正在发生的巨大变化。 好像突然之间,她就拥有了感觉。大脑早已停止运转,无法判断这是否合理。 她的眼睛似乎被挖出来送进了身体内,亲眼看着鲜红无比的血液冲开每一条被堵塞的血管,不知从何处不断涌出的血液迅速地在各个血管之间连通,很快她的身体里每条血管里都是红得恐怖的鲜血。 那些鲜血蔓布全身之后竟然像要从血管壁渗透出来似的,将血管之外的虚无黑色也染上了势不可挡的红。泼天泼地的血红色终于遮蔽了丘杉的双眼,她再被引着去看自己的骨骼,连原本惨白的骨骼也被她的眼睛蒙上一层不详的血色。 全身的骨骼突然都清楚可见,齐齐颤动着发出“咯咯”的声音,它们紧密地组合起来成为一具骷髅一般的怪物,这怪物俨然具有了意识,然而却被谁禁锢住了无法移动,于是它不满,它愤怒狂躁地叫嚣着,它想要站起来,想要往前走。 前面有一种东西,对它有致命的吸引力。 骷髅怪物狂怒大吼,猛然挣脱桎梏,向前冲去! 突然它狠狠撞上一道屏障,却丝毫不觉疼痛,凶悍地攻击这道横亘在它与那个疯狂吸引着它的东西之间的屏障。 它什么也看不见了,眼前只有一片血红。 它也听不见了,它耳朵里尽是细胞的尖叫。 它在颤抖着,双手一刻不停地重重拍击玻璃,它的思想被挖空后填满一个念头:它要冲破这层屏障,得到那个东西! 那是……什么东西? 那是……什么? 筋骨寸寸断裂般的剧痛陡然袭来,丘杉放声嘶叫,那些在幻觉中连接起来的血管又在幻觉中根根崩开,爆出蓬蓬血雾,然而这徘徊于生死之间的痛感却不是幻觉,丘杉只觉得自己又死了一回,这一回比前两回都要痛苦百倍。 她十指成爪,紧紧扣着玻璃,瞪大双眼,在幻化的血雾之中看见黎翰之微笑的脸。 这张脸,被她深深地刻进脑子里。 她颤抖着嘴唇问:“那是……什么?” 随着这句话的问出,她眼中的风暴以不可捕捉的速度平息。布满血丝的眼白中间,漆黑的瞳孔牢牢盯着黎翰之。 黎翰之心惊神骇,对上丘杉已然恢复清明的眼神,竟然忘了回答。 丘杉的指甲在玻璃上划出尖细刺耳的声响,她目光冷然,又问了一遍:“那是什么?” 黎翰之不由自主倒退一步,来时的信心正在土崩瓦解,神色犹疑不定地看着她。 他手上的保温杯已经完全打开,那股让丘杉发疯的味道此时仍一缕缕钻入她的鼻腔。 丘杉平生的自控力在这一刻真正运用到顶峰,她强迫自己去习惯这味道,去分辨这味道,可是除了腥味,她再也分辨不出其他。 她右手五指扣着玻璃,经过几秒钟难听之极的声音之后握在了一起。 这声音最终让黎翰之从变故中回过神来,他想要吸气,却因为上一口气屏住没有呼出,只吸到一点从杯子口散发出的腥气,立刻他像是呛到似的咳了几声,连忙旋紧杯盖阻隔了那股气味,然后长长吐气,这才给肺腔腾出地方,深深吸进一口空气。 他动了动自己的五官,找到位置,让表情自如起来,展露一个不那么有底气的微笑。 又吸了口气,黎翰之才回答了丘杉的问题。 “这是新鲜、健康的大脑。” 过了半晌,丘杉才听明白这句话,眼睛微微睁大了。 看到她这样的表情,黎翰之心里找回一些把握,微笑拉大了点,说道:“这是我刚刚从活体取出的,你的食物。” 不知怎的,丘杉突然想起那个在暮发市遇见的少年,想起他脏污的嘴,想起他眼里充斥的恐惧与痛苦,想起他悲怆决绝地攻击度若飞而被度珍宝一剑杀死。 丘杉终于明白他拍打她大脑的含义。 一下,两下,三下…… 那是一个提醒。 过了这么久,她才有机会明白那个少年赴死前的好心。 只是丘杉希望,自己永远没有机会理解才好。 黎翰之观察着她的神色,继续说:“你是不是认为,你对人肉没有欲望,证明你和那些丧尸不一样?丘杉,你确实和它们不一样,那些没有思想的劣等品怎么配和你相提并论?你是适合新世界的生物,是这个新世界的公民,而那些让人恶心的丧尸只不过是蝼蚁臭虫,我们容忍它们的存在,只是为保证物种的多样性罢了。” 丘杉问:“它们不正是你们创造出来的吗?它们曾经和你一样是人类,如果它们是蚁虫,你又算什么?” “我和它们自然不是一类。”黎翰之笑了声,不屑地说,“它们活着的时候就已经是行尸走肉,它们的生命没有价值没有意义,被抹杀也是应该的。我们凭什么让那些是生是死都无所谓的东西侵占有限的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