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不早了,鸡都啼了三四遍了。”他拍了拍手上的米分屑,漫不经心地瞥了我一眼,笑着问道,“凌王殿下,还不曾用早膳吧?没有下人服侍,是否不太习惯啊?” “还行,还行。”按着饥肠辘辘的小腹,摸不透他的意思,我打了个哈哈,就准备告辞。 不料他忽然指了指地上铺着的一堆柴火,微笑着说道:“实不相瞒,敝谷地窄式微,手头拮据,从不养闲人,凌王殿下既然吃住在敝谷,那么略尽些绵力也不为过吧?” ——听他的意思,竟是嫌弃我在这儿白吃白住,要我劈柴抵债? “本王又不是不付钱……”我的钱大部分都在随行护卫手中,身上只剩几张大额的银票,尽管如此,买下一座小院子都绰绰有余,难道还付不起这几日的饭钱和房钱么? “呵,凌王殿下莫不是以为,这天底下的事儿都能用银子来解决?”谁知他瞧都不瞧我递过去的银票,反而一脸凛然不可侵犯的样子,冷笑道,“我白云谷的规矩,自食其力,勿望他人——况且,这些柴火是为了熬制凌王你所需的药材所准备。” 言下之意,便是我委实应该自己动手将这些柴都劈好,省得耽误了制药。 ——切,我就不信他堂堂谷主,什么事都亲力亲为。 说白了,还不是为了刁难于我? 也罢,有求于人的是我,先低头的自然也是我。 他既然有意看我出丑,那我就奉陪到底好了……只是,总要找机会弄清楚,他究竟是为什么如此针对我。 想明白这一茬,我也懒得再与他周旋,撸起袖子,弯腰捡起地上的斧子——那斧子约莫七八斤重,手柄是未经打磨过的粗粝硬木,握在手里,磨得掌心生疼。 我将一截圆木竖起放置,然后双手擎着斧子高举过头,用力劈下。就听“喀嚓”一声,斧子的刃口卡在了圆木的斜面,而虎口处则狠狠地反震回一股大力,好像要撕开肌肉那般剧痛。 “哼,凌王殿下慢慢劈着,我先去做事了。”那姓魏的抱着手臂看了一会儿,见我狼狈,于是笑得越发得意,摆了摆手,径自离开了——那眼神里的嘲讽藏都藏不住。 “可恶!”我将那圆木当作了他,又是一斧劈下,却只是将裂口开得更大一些;而虎口竟是迸出了一道血口,疼得我不住皱眉。 也无怪遭他鄙夷,我这身子还真是孱弱得很啊…… “嘶——”勉强劈了几根柴火,虎口处伤势越发严重了,更有断裂的木屑扎进皮肉之中,教我禁不住龇牙咧嘴的,萌生了退意。 看了一眼堆到我膝盖高度,好似一点没有减少的柴火堆,叹了口气,认命地再次举起了对我而言重逾千斤的斧子。 也不知是精神过于松弛,目光没有对焦准确,还是肌肉过于疲劳,失了劲道,等我反应过来,那斧子已经错过了直立着的圆木,直直朝着我的脚背砸去——眼看着这一斧子带着凌厉的去势呼啸而落,我仿佛能预见这只脚骨肉分离,鲜血模糊的样子。 糟糕——心头大骇,却收势不及,忍不住闭上了眼睛,等待那一刻到来。 下一刻,并没有预料当中的剧痛,反而手中一轻,紧握着的斧子被人一抽而脱离了掌心,接着便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之中。 耳边响起了熟悉的嗓音,清冷的声线不再是波澜不惊的沉稳,少见地带了一丝紧绷的颤意,是紧张、担忧,又掺杂着些许惊慌:“你在做什么?” 心脏好像漏了一拍,我猛地睁开眼,对上那双不复淡漠的眸子……心跳慢慢恢复,这才感觉后背沁出一层冷汗。 教她紧紧握住的手腕生疼,我却感到了一阵欢喜——这份疼痛恰恰证明了她对我的在乎。 这样想着,即便是顷刻间教我这手腕折断了,我也心甘情愿,不会皱一下眉头。 定了定神,我偏开因为她的凝视而生热的脸,若无其事地说道:“如你所见,我在劈柴。” 感觉到她的目光在我的脸上探究地逡巡了几遍,握着我的手逐渐松开——那陡然消失的温热教我松了口气,却也难掩失落。 “殿下……”悄悄打量过去,只见她穿着一袭紧身的深色练功服,长发高高竖起,手执一把紫青宝剑,鬓角微汗,身上洋溢着一股运动后的温热活力——那是一种教人欲罢不能的荷尔蒙气息。 我觉得自己再靠近她就要失去理智,只好佯装什么都没感受到一样转开身子,捡起了落在地上的斧子,开玩笑地说道:“言而无信可不好……你昨天答应过我什么?现下这里可只有我们两人哦~” “……简心。”她的叹息声教我心里一紧,握着斧子的手也跟着用上了力气——不觉触到了伤口,疼得我下意识地轻呼了一声。 “是魏舒让你做的?”她抓住了我的手,轻柔却不失强硬地翻过来,露出受伤的掌心,看似随意实则仔细万分地挑出了嵌在皮肉中的碎屑,沉声问道。 我猜她口中的魏舒定是那姓魏的无疑,有心在姜灼面前告他一状,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幼稚;再说,姜灼现在的身份,也不过是我随行的护卫,那姓魏的对待我都是这样的态度了,又怎么会给她好脸色看? 不过,话虽如此,若是我的示弱撒娇,能教姜灼心软,对我嘘寒问暖,好言安慰一番,那可比什么都来得重要。 思及此,我也豁出了脸皮,故意咬了咬唇,做出一副委屈隐忍的模样,哀声说道:“大清早的就被弟子唤到这来,本还以为是请我用早饭,谁知那魏先生竟说这谷里不养闲人,非得要我劈了这些柴火抵债;可怜我手无缚鸡之力,又饿着肚子,实在是没有力气……唉,谁教我有求人家呢?” 话到最后,联想到自己身中剧毒,又不知究竟是谁下的毒手,处于扑朔迷离的局中,危机四伏,倒是真的油然而生几分愁绪。 姜灼默默地听着我的抱怨,并不答话,只是自怀里取出似乎从不离身的伤药,小心地抹在我的伤处,又随手在衣摆下撕了一条布料,当作纱布一圈一圈地缠在我的掌心。 她的动作十分麻利,垂眸认真的样子隐约透着几分温柔,看得我心头小鹿乱撞一般,几乎感觉不到伤口的刺痛。 三两下包扎完了,我还在回味方才她的指尖拂过我手心的触感,就见她一把提起了地上的斧子,掂量了几下,然后默不作声地替我劈起柴来。 我后退几步,望着她沉默劈柴的背影,只觉得从心底漾起一汪清泉,汩汩地冒着泡,就连逸散出来的水气都是泛着甜意的。 ☆、第55章 误会 任由姜灼代替我劈着那一堆柴火,我就在边上静静地看着她。 常言道,秀色可餐,如果放在以前,我定是要不屑这个说法,然而对上了姜灼,我才知道,此言非虚——要不然,只看着她的侧脸,我怎么都不觉得饿了呢? 劈完了最后一截圆木,她就势甩了甩手腕,将斧头朝空地上随手一扔,转过脸看了看我,眼中略带几分关切,问道:“饿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