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那年长的少女自顾自地翻着手中的书册,并不理睬她,她也不气馁,兴致不减地围着对方打转——隔得太远,我并不能听见她在说什么,只觉得那一张一合的樱桃小口甚是可爱。 若换作是我,怎样都不忍拒绝她的,可恨那年长的少女却无动于衷,只顾着自己看书,真是恁地可恶——要不是还记着自己的身份,我都禁不住要过去将她痛斥一番了。 这边厢我看得入神,母亲却轻轻拍了拍我的头,沉声说道:“竹儿,时辰到了,回去吧。” “……是。”我顺从地点点头,依依不舍地跟着母亲走下假山,最后回过头看去一眼,就见那年长的少女终于拗不过小仙童锲而不舍的磨缠,将书册合上放在了一边,无奈地戳了戳她的额头,牵起她的手朝凉亭外走……许是带着她放风筝去了吧。 我永远都忘不了被牵着手的小仙童脸上那灿烂到极致的微笑,就像是一轮耀眼的小太阳,教人一想起就觉得心里暖暖的。 自此,三皇女邝希晗的名字便刻在了我的心上,再也抹不掉了。 母亲说过,我出生时有道士相过命,断言我将来定是统御后宫的皇夫命格——希晗殿下是中宫嫡女,名正言顺的储君……那么,我将来的妻主,便是她了吧? 这个美好而隐秘的祈愿一直伴随着我度过了整个青葱岁月。 虽然我一心恋慕的小仙童眼中只有她的姐姐,对我总是爱搭不理的,但是,只要能远远地望着她,我便无限欢喜了。 然而,世事无常,在我即将十六岁行易礼之前,皇帝驾崩。 与皇帝殡天的消息一同传来的,是次女邝希晴遵照皇帝的遗嘱,登基为帝的谕令。 接到圣旨的时候,我只觉得天都塌了。 自那以后,我被母亲看管了起来,再也得不到有关那人的半点讯息。 一直到我与新帝大婚之日,才终于见到了那个日思夜想的身影。 她消瘦得厉害,神色憔悴,单薄得仿佛能被风吹走;红色的吉服套在身上,竟是空荡的可怕,衬得她的肌肤苍白的如同易碎的瓷器,教人心疼。 “这一杯,本王敬皇姐……夫,祝举案齐眉,早、生、贵、女!”她的眼神亮得惊人,虽是笑着的,那笑竟像是哭泣一般破碎。 我心痛如刀绞,却只能举起酒杯,与她共饮。 ——她这般痛苦,会是为了我么? 这样想着,竟是于极致的心痛中生出了一些苦涩的甜蜜来。 洞房之夜,我木然地坐在喜床上,等着妻主到来。 三更天的时候,她终于来了;虽说难掩一身沉稳的帝王气度,轻晃的步子还是泄露了一丝微醺。 打发走了侍从,她与我喝过了合卺酒,倒头便睡。 我不由松了一口气,替她褪去鞋袜后,小心地睡在床外围,离她半臂之遥——索性这御榻极宽,也能容得下我的躲闪。 将泪意逼回眼眶,我静静地听着烛泪滴落间她若有似无地低喃,脑海中回想着那人的音容笑貌,最后却定格在了她睡前望向我的眼神——那一眼,轻渺如山巅之雪,幽邃如寒潭之渊,冷得仿佛能将人生生冻住。 我恍然意识到——想必我的妻主对这桩婚事,也是不愿的。 也好,相敬如宾不相睹,总胜过求之不得的怨偶。 我心中唯有一人,再也容不下别个了……只是未免好奇:是谁,教这天下至尊也求而不得;又是谁,能教我的妻主倾心恋上呢? ☆、第31章 回程 虽说遇上了刺客搅局,这麻烦的祭天典礼好歹是结束了。 又在灵觉禅寺里休整了两天,便到了回程的日子。 临行前,那美貌师太又替我诊了一次脉;随后便与颜珂两人低声交谈了些什么;我听不清她们的话,只觉得后者看来的目光显得忧心忡忡——难道我的身体又出了什么问题? 可是这阵子,除了体质较普通人更虚弱一些,我并没有觉得哪里难受啊…… 正疑惑着,就见姜灼牵着马,慢慢走向了车队之中——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着她,一眨不眨地看着她整了整马鞍,潇洒利落地翻身上马;马儿喷了个响鼻,而后刨了刨蹄子。 她轻轻笑了笑,拍拍马脖子以示亲昵,那马儿颇具灵性,竟像是回应一般抖了抖鬃毛。 这一人一马的互动看得我几乎要惊呆了。 不过,最令我震惊的还要算姜灼嘴角那一抹淡淡的笑意,怕是对着我也不及对着那匹马儿笑得开心……我不禁有些嫉妒起那匹马儿。 说来荒唐,堂堂亲王竟然还比不过一匹坐骑。 ——唉,谁教我管不住自己的心呢? 忽然,那骑在马上的身影像是感觉到了我的注视,一拎缰绳,转头看来。 我来不及躲闪,与她的目光触了个正着,登时脸红心跳,紧张得手足无措——怎么办怎么办?偷看人家被逮住了……她、她会不会以为我是偷窥狂?又或者觉得我对她图谋不轨? 虽然,我的确对她有有那么一星半点的非分之想…… 情急之下,我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力气,竟是舍了踏脚,不等侍从来搀扶,自己手脚并用地爬上了马车,迅速钻入了车厢内——暂时隔绝了那人的视线,也避免更多人见到我脸红的样子。 若是教颜珂发现了,以为我又有什么病症发作,说不定立刻就会将我捉回床上强迫休息,取消回程吧。 稳了稳怦然作响的心跳,我在车厢里坐定。 等了片刻,又忍不住将车帘撩起一道缝隙,眯着眼悄悄循着那人的身影。 搜寻了好一会儿,却不见她,我着急地将车帘又掀开一半,还是无果。 ——怎么会这样?莫不是她已经先动身了? 可、可她身为我的侍卫,应该时时刻刻伴在我身边才是,怎么能……舍我而去…… 心焦过后,失落蔓延开来,我叹了口气,默默地放下车帘:也对,这侍卫之职本就是我强加于她的,她不愿配合也是自然。 “殿下在找什么?”心情低落时,就听一个熟悉的女声淡淡响起。 我猛地掀开车帘,就见方才还到处找不到影的人正骑着马,俏生生地候在车厢边上,一手拽着缰绳,一手漫不经心地梳理着马儿的鬃毛——瞥过来的视线看不出什么情绪,唇角却自然地勾出一分弧度,像是漾着一波温软澄澈的春水,教我不禁愣住了。 “没、没什么……”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声音,我懊恼地偏开眼,若无其事地回道。 “如此,属下告退。”闻言,她也不多做停留,催动着马儿走向队伍前方。 “唔……”我眼睁睁看着她的背影远去,挽留的话却如鲠在喉,最后只是如数化作一缕叹息。 ——见不着时辗转反侧,朝思暮想,担心她遇到什么麻烦,又吃味她对别的事上心,忘了自己;可真要见着她时又未免羞怯,不敢与她过多靠近,生怕泄露了不该有的心思,惹她厌恶……这般反复矛盾的心情,却只能由我独自品味,无法与人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