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叶梨卿又坐到了楚涟的身旁,她握住楚涟的手——而?她的手好凉,就?像楚涟所能体会到叶梨卿的悲伤。 “我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叶梨卿说。 楚涟一开始没明白叶梨卿是什?么意思,不过当她看到叶梨卿那双含着泪的、棕色的大眼睛时,她又觉得自?己什?么都明白了。 林雨菱是她的前女友。诚然她们分?手的时候并不好看,包含了林雨菱吸进肺里的一根根烟、眼泪、伴随尖叫的质问?和楚涟被轰出门?的窘况。但她们确实在最好的年华里相爱过。 “我爱过她,那时我们还不到二十岁,就?像所有的年轻人?那样,都会有冲动的时候。也许是爱,也许……只是冲动,但最起码,我有过这种冲动。”楚涟抬起眼睛,和叶梨卿对视,她甚至已经听到了自?己身上滋滋啦啦产生的噪声,现?在楚涟很确定这不是电流声,也许她会给这种噪音起一个?“宇宙召唤信号”之类的烂名字。 叶梨卿安静地等着楚涟继续往下说。于?是楚涟就?说了。这没有什?么困难的,她相信叶梨卿不会误会她,而?且总会包容她。 “如果?真的是顾澄在搞鬼,把属于?迟永寒的病转移到林雨菱身上,我觉得我会阻止顾澄。我知道迟永寒那么年轻就?得了癌症,很可怜,但是……林雨菱是无辜的,”楚涟的声音抖得特别很厉害,而?且她还尴尬地发现?自?己居然带了哭腔,可她一滴泪都没有流出来,就?好像她的泪腺不翼而?飞了,“就?算她不是林雨菱,是个?陌生人?,我也觉得顾澄不能这么做。” 叶梨卿还是沉默不语,她用那样深沉而?哀伤的目光望着楚涟,她带泪的凝望本身就?是一首屠格涅夫的诗歌jsg,而?相比之下,楚涟觉得自?己粗糙得就?像一本粗制滥造的无聊小说。 终于?,叶梨卿很温和地对楚涟说:“你知道,我和顾澄都不是好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们和‘它?’一样可恨,因为我们并不会在意每一个?人?,说得再难听一点,我们为什?么要在乎蝼蚁?” 这个?道理楚涟早就?应该明白。说自?己是一个?好人?的,不一定是好人?,说自?己不是一个?好人?的,多半也不是好人?;说自?己是一匹好人?的,肯定是狼人?。 “我当然没有办法收拾顾澄,”楚涟苦笑,“难道要我去她家里,然后对她说,请把偷走林雨菱的时间还给林雨菱?” 叶梨卿朝着楚涟这边看过来,但是没有和楚涟对视。 “我相信有一天我会和顾澄翻脸,但现?在还为时过早。” “那什?么时候才?算时间合适呢?”楚涟失望地问?,她挪开了自?己的目光,一口气把话说完,“你从来都没有缺过时间。所以你说将要发生的事,一定是很久之后了。我看完了迟永寒所有的微博,她生病之后不到两年,就?被医生宣判死刑,林雨菱能撑那么久吗?” “你真的一定要干涉顾澄吗?你想救林雨菱?”叶梨卿用很轻很轻的声音问?。 楚涟当时没有意识到为什?么叶梨卿会用这样的语气,之后她才?意识到,叶梨卿可能是在嫉妒。实际上叶梨卿是个?和嫉妒绝缘的人?,毕竟她看起来总是那样有点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还不能多问?,一多问?就?哭。 “我只是看不惯顾澄这种行为,”楚涟说,“我和林雨菱结束了,结束就?是结束了,也许以后见面会打个?招呼吧。我爱的是你,一直都是你。” 叶梨卿笑了,她松开握住楚涟的手,直接用袖子擦了擦眼睛。 “小涟,我在乎的不是这个?,我怎么会吃一个?小女孩的醋?” 她明明在撒谎。这个?口是心非的坏女人?。 叶梨卿的神?情忽然又变得严肃了起来:“小涟,现?在还不是我和顾澄闹翻的时候。你知道,即使是苏联和纳|粹|德国也曾有短暂的蜜月期,虽然最后大战不可避免,但至少苏德互不侵犯条约曾经存在过。” “你不会干涉顾澄对林雨菱做的事情?”楚涟问?。 叶梨卿看起来真的有点痛苦,她可能都想要否认了,但最后还是很艰难地点点头。 “对不起,小涟。我暂时还不能就?这样跟她闹翻……我会尽快想办法,但现?在真的不行。林雨菱的事说不定只是巧合,她可能并不是癌症。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她也不一定就?像迟永寒那样。”叶梨卿不安地看了楚涟一眼。 说实在的,叶梨卿的不安让楚涟也变得不安起来,她觉得叶梨卿有时候像是她所无法窥得全貌的森林,她已经在森林中开辟出一条道路,还在其?中盖起了一间小房子,但她永远无法探索遍森林的每一个?角落。 楚涟心事重重地结束了这一次谈话。 叶梨卿不会帮她,暂时不会。 顾澄操纵了这一切,就?像一个?喜欢胡乱篡改剧本的导演。她把迟永寒的命运交换给了林雨菱——所以赵书婷才?会这么突然地移情别恋。同时,她还打乱了时间。 弄乱了。弄乱了。弄乱了。 可——为什?么偏偏要是林雨菱? 命运就?像是一张黑色的网,已经死死地缠住了楚涟。现?在,“它?”知道楚涟的存在,但楚涟仍然在命运的缝隙之中穿行。 有时候,时间真的是个?奇妙的东西。它?有时候过得很慢,比如在参加一场冗长无聊的会忆,或者正在经受某种情绪的折磨,每一分?每一秒都显得那么难熬;但又一转眼,楚涟忽然发现?,她怎么就?二十来岁了? 就?像是第二天,林雨菱去做了手术,楚涟依然还是去了医院看她(林雨菱发了条空间,里面有医院的定位)。林雨菱的父母都陪着她,赵书婷当然没来。那天过得飞快,接下来的三天过得更快,楚涟简直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失忆了。 在林雨菱手术后的三天,林雨菱给楚涟打来了电话,还没等楚涟问?完“怎么样”,她就?哭了。 “医生把我妈叫过去了,病理报告说是癌,让我去做病理会诊,然后安排住院。医生说卵巢癌的概率很大,我知道那种病是治不好的。” 是的,楚涟早就?想到过会这样。但听着林雨菱亲口说出这番话,她仍然感觉到浑身发冷。没有侥幸,林雨菱也是卵巢癌。楚涟在那一刻极度想要得到“它?”的能力,她想要也能篡改时间,她想要把林雨菱本来的命运还给她。 然后时间就?显示出了它?的恶毒之处。一分?一秒,都痛苦而?缓慢地流淌过去,仿佛是钝器一次次击打着身体,也许不致命,但死亡正在身体内累积。那天下午,楚涟告诉了叶梨卿,林雨菱现?在完全在重复迟永寒的命运,到了晚上,楚涟就?做了噩梦,然后,她再一次梦游了。 楚涟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的是城市午夜的天空——隔着玻璃。一轮肮脏的月亮挂在半空,肮脏可能是因为玻璃很脏。不过没关系,至少那是月亮,不是红色天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