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涟不打算和顾澄争论这个问?题。或许叶梨卿没有选择她,可至少叶梨卿对她说过?爱她,她们有过?永远难忘的亲吻与温存,尽管一切都是楚涟主导。 顾澄率先做了一个“休战”的手势。她说:“我们聊得太久了,为了避免在这里打起来,我们还是走吧。然后……我就摧毁这里,和大叶子一样,我们都不再有安全屋了。” 楚涟觉得顾澄终于说了句人话,就在她准备迈步走到外面的院子时?,她忽然回头问?顾澄:“老叶到底是谁?” 顾澄随口回答:“你是说伊万·叶若夫?大叶子说那是她父亲,就当是她父亲吧。” 顾澄这句话的潜台词大约是,老叶肯定不是叶梨卿的父亲。但那已经不重要了,在她与叶梨卿重逢之后,老叶再也没有出现过?,他多半只是一个配合叶梨卿假身份的幌子。 顾澄和楚涟并肩走了出来。楚涟回头看了一眼,阳光之下,那座小小的二?层建筑被黑暗逐渐吞没,就像游戏中的CG画面,图层数据依次被删除,划归赛博世界中最终的虚无。最后,虚无来到了楚涟面前,她只眼前一黑,就发现自?己仍然站在宾馆的房间里。她看了看手机,顾澄说话算话,从她进门到现在,才过?去了一分半钟。安全屋里是不存在时?间的。 楚涟回到自?己的房间时?,叶梨卿已经躺在她的床上?睡着了。她侧躺在宾馆的窄床上?,头发垂下来遮住了她的脸。房间里只亮着一盏壁灯,光线很暗。楚涟也躺在了叶梨卿的床上?,从身后将?她拥抱在怀里。 “顾澄没有喝酒吧?”叶梨卿在楚涟的怀中问?。她刚才应该没有睡着,因为她的声音冷静而清醒。 “没有,她只是摧毁了她的安全屋。在那之前,她给我讲了她在美国的寄宿家庭。” 叶梨卿沉默了良久,然后她在楚涟怀中转了个身,面对着楚涟。 “我对她很抱歉,我不明白‘它’是怎么发现我的安全屋的。那完全……不合理,逻辑不通,虽然跟‘它’讲逻辑完全是疯子行?为。” 就在叶梨卿说她不知?道“它”是如何发现安全屋的时?候,楚涟脑袋里电光火石般闪过?一个念头,几乎像本能反应,但这个念头太过?好笑,她觉得最好还是不要说出来。 有内鬼。 一个可以?和“它”沟通的内鬼。 但谁会是那个内鬼? “安全屋总能再找的,我只是……”叶梨卿闭上?了眼睛,睫毛在脸颊投下一片阴影,莫名让楚涟想到了原始森林,“楚涟,你要明白,现在你没法退出了。” “jsg我早就没法退出了,”楚涟仍然拥抱着叶梨卿。标准间里有两张床,两人挤在一张床上?,确实有点狭窄,“从我爱上?你开始,我就已经做好了准备。” 第38章 李小青的事情暂时?告一段落,三个人第二天踏上返程的路。 叶梨卿和顾澄一路上还在斗嘴,叶梨卿让顾澄滚回美?国,顾澄让叶梨卿滚回苏联,活脱脱一个美?苏争霸冷战四十年复刻。她们谁都?没有提安全屋的事,不过?楚涟认为,比起叶梨卿,实?际上更在乎安全屋的是顾澄。 安全屋没了,还可以再找。尽管事情看?起来不会那么容易。可是事情怎么就会到了如今这个地步? 楚涟坐在汽车后座上,看?着沿途倒退的风景,她的心中蓦然生出一股悒郁。她想起了那个问题,在多年之?前,多年之?后,都?不断地在心中盘旋,无休无止地折磨着她: 我什么时?候会死? 凡是见过?那个世界,就会遭遇不幸。至于李小青,在很久很久之?后,楚涟听说了这个故事的后续:寺庙中的住持认为李小青身体不好,情绪不稳定,就让她的家人把她接走了。李小青的父母把她送进大城市一家很有名气的精神病医院。经?过?两个月的住院治疗,李小青情况很好,于是出院了。出院的那天,她的父母去办手续,她走到了住院部?最高一层——十层,神情客气但不失焦灼地对查房的护士说她有一张报销单据忘在了病房里,可能已经?被保洁扔了。护士建议她去走廊尽头的保洁休息室问一问。 那时?候正是午饭时?间,保洁不在休息室里。不过?休息室有一扇窗子,没有上锁,也没有加装防护网。李小青推开窗户,跳了出去。 李小青之?前说过?,如果吃药,她就不会总是看?到死人。楚涟不知道?是因?为药物失效了,或者她干脆就没有吃药,或者对于“它?”而言,药物毫无作用。 她几乎已经?像正常人了,至少从她和护士说话时?的神态、语气和前后逻辑都?能判断出来,她非常正常,除了进出房间时?仍然不踩门槛。 现在,再把目光投到当下,也就是2015年的秋天。楚涟住在叶梨卿那里,在她老爸的公司上着班。她爸的公司经?营情况江河日下,摇摇欲坠。她爸在家带孩子、钓鱼,他认为是公司的其他股东抽逃出资,跑到公司大闹了好几回,最后他决定彻底卖掉股权,这家倾注着他心血的公司从此与?他无关。另外一名股东也决定卖掉股权,两人股权加在一起正好三分之?二。 公司经?营不善,几家同行有心收购股权,但价格都?压得很低。这时?,一个外地来的霸总(也可能是傻×)从天而降,以远高于同行的价格,买下了这家公司三分之?二的股权。 父亲失去了他的公司之?后仿佛彻底被抽走了支撑他人生的大部?分力气,他已经?看?起来很老,在那之?后看?起来更老,活脱脱是个三代同堂的老头了。他很宝贝楚万佑那个得之?不易的儿子,但他又不愿意在家里呆,不知道?是不想面对死气沉沉的小张阿姨,还只是单纯逃避家庭责任。他去钓鱼、登山、自驾游,但是小张阿姨给他和他所有同游的帅老头俏老太打电话,声嘶力竭地控诉父亲不管孩子不顾家。最后父亲甚至又回到了公司,想应聘保安。 有的人生活是悲剧,有的人生活是闹剧。楚涟的父亲很显然就是一场闹剧,轰轰烈烈,一地鸡毛。 最可悲的是,没有人的生活是喜剧。 那天晚上,楚涟跟叶梨卿分享了她对人生戏剧的看?法,叶梨卿问她:“那你觉得你的人生是什么呢?” 楚涟仰躺在床上,看?着褪色的天花板。 “大概是肥皂剧,”楚涟说,“冗长,偶尔有点水花。但永远不知道?结局。” 她转过?头,望向?叶梨卿:“小叶姐姐,那你呢?” 叶梨卿想了一会儿,说道?;“我觉得我只是一个在舞台上表演的演员。我不知道?要表演什么,事先也没有任何排练,就像在玻璃罩子里即兴发?挥。不过?有一天,我忽然发?现,通向?观众席的第四堵墙被打通了。” “第四堵墙。”楚涟说。 叶梨卿嗯了一声,在灯下看?来,她的面容仍然是二十岁左右的女孩模样,只是眼?中闪动着光彩让她看?起来一点都?不像个刚成年没两年的年轻人:“布莱希特提出过?第四堵墙的理论?,他本意是指戏剧舞台上演员跳出表演,不过?对我而言,那是另外一个通道?,一个安全屋。最重要的是,我遇到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