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某些?方面,楚涟从来都不怀疑父亲是个?人渣,但又在某些?方面,她关于父爱还是有?短暂的、片刻的美好回忆,那些?片段已?经沉淀在记忆深处,当楚涟以为已?经将它们全部忘却的时候,又冷不丁地钻了出来。 父母刚离婚的那阵,楚涟母亲也会打听父亲的近况,那时他们都还不到四十岁,询问彼此“最?近怎么样”的潜台词是“他还没死啊”;如今他们到了询问“怎么样”的弦外?之音往往是“身?体怎么样,会不会快死了”。 “她身?体挺好的,最?近在一家琴行打工,”楚涟说?,“老板人挺好,她说?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父亲又不说?话了,很显然他还在缅怀过去,但是他的新老婆和新孩子都在卧室里,他没法给他的旧女儿说?太多。不过楚涟并没有?因此而瞧不起父亲或是怎样,因为她也在回想那段时光。jsg别人都说?要“向前看”,但却无从选择地又陷入无法逃离也无法回去的旧日时光中。 叶梨卿悄无声息地从主卧走?了出来,坐在楚涟身?边。楚涟看了看时间,上午快十一点?了。窗外?飘起了雪花,她们可以回叶梨卿的家里煮火锅。虽然楚涟和叶梨卿都不会做饭,但她们可以买到现成的锅底和蘸料。 “爸,我们走?了。”楚涟从沙发上站起来。 “啊,你们要走??”父亲急忙起身?,“留下?来一起吃个?午饭吧。” 说?得真?是容易。父亲家里都是冷锅冷灶,她们留下?来恐怕只有?吃泡面的份。 “不用,小叶也要回家了,”楚涟挤出一个?虚假的微笑,“我也不打扰你了。” 楚涟和叶梨卿并肩走?在飘雪的街头,雪花太小,在她们的头发和肩膀上尚未留住,就化成了晶莹的水珠。楚涟莫名想到叶梨卿穿行在飞雪漫天的城市之中的情景,也许那是1942年冬天的斯大林格勒,也许那是更多楚涟未曾参与的,属于叶梨卿的时间。 她没有?见过那样的叶梨卿,但她轻而易举就能想象出那样的画面。 叶梨卿的车又被贴了罚单,看来大年三十还是有?交警上班的。叶梨卿并没有?在意那些?罚单,而是站在风雪之中沉思,手搭在门?把手上。 “你跟我后妈说?了什?么?”楚涟问。 叶梨卿像被突然惊醒一般,抬头看着楚涟。 “抱歉,你冻坏了吧?”她温柔地看着楚涟,羊毛围巾托着她的脸,她的脸颊和鼻尖都显出不正常的苍白,“快上车,我们慢慢说?。” 当楚涟坐在客厅里,吸她父亲的二手烟,缅怀着自己的二手青春时,叶梨卿问小张阿姨:“你想见你死去的儿子吗?” 如果换任何一个?陌生?人对小张阿姨这么说?,小张阿姨估计会尖声斥责对方疯子,滚出去,别出现在她家里——但叶梨卿身?上有?种特殊的气质,让小张阿姨什?么都说?不出来,同时,叶梨卿压制住楚洛身?上那不断蔓延的黑色气息,让他滋滋的电流声无法发出。 “你知道你后妈是如何回答我的吗?”叶梨卿开着车,脸上带着浅淡的微笑,像一个?正谈论诗歌与美丽的艺术女神,而不是带来死亡和不幸的邪神。 “她说?她想见,然后你就让她见了她儿子一眼?”楚涟好奇地问。 “不是。她告诉我,她并不想要见她的大儿子,她只想要解脱。” “挺自私的,对吧?”楚涟评价。她当然不会对她的后妈有?什?么特别正面的评价,尽管她父亲也得对婚姻失败承担一大部分的责任。 “但这就是我所想要找的人了,你的后妈,还有?那个?小孩,不管是活着的还是死去的,一切都很合适。我现在唯一需要的就是等待,你最?小的弟弟现在太小了,我不能太着急。”叶梨卿脸上的笑意不减。 楚涟很少见到叶梨卿这种急功近利的模样,不知道在很多年前,她复活娜佳的时候,也表现得如此热切。她能做什?么,所以她要做什?么。她的心是包裹在冰里的火,然而那冰是亘古不化的巨大冰川。如果楚涟想要将她心中的冰完全融化,除非化身?一颗陨石、一颗小行星,朝着属于叶梨卿的星球撞击…… 她们俩在家门?口发现有?个?无家可归的人正蹲在楼道走?廊里。 “哟,这不是顾澄嘛!”楚涟说?,当时还没有?摇摆阳的梗,所以楚涟说?不出那后半句“几天不见这么拉了”。 “寒寒去澳大利亚旅游了,她说?要好好享受生?命,要晒太阳、潜水,所以她和她朋友一起去了,没有?带我,”顾澄潇洒地解释,一点?都没有?觉得她说?这话仿佛有?什?么问题,“现在我无家可归,你看这大过年的……要不,你们吃啥就加我一个?吧,我不挑食,加双筷子就行,没筷子加个?叉子也行。” 叶梨卿用钥匙打开门?,侧身?让顾澄进去,皱着眉头说?:“顾澄,你女朋友这么做有?点?过分吧?你救了她的命,承担了无法估量的后果,她就把你留在这里,跟她朋友出去玩?她们几个?人一起去啊?” “她和另外?一个?女生?一起去,说?那是她死党。不过这又怎么样?”顾澄无所谓地耸耸肩,“我这么爱她,当然是选择包容她啊。” 叶梨卿转过头,瞟了顾澄一眼。 “我真?喜欢你的恋爱脑发言,你最?好能多说?几句,让我看看你的头顶会不会突然绿起来。” ——楚涟衷心希望叶梨卿能当她的嘴替。 第50章 2016年?的时候,“嘴替”这个梗还没有铺天?盖地地流行,所以楚涟只是笑了?一声,说道:“多说几?句,我爱听。” 她在厨房洗菜、切菜,一边哼着《过火》。顾澄不停跟上了?发条一样在客厅里转圈,说着她是有多么爱迟永寒,而她又会对她的寒寒包容到何种地步。 叶梨卿听不下去了?,也?挤进厨房给楚涟打下手,同时小声问楚涟:“这世界上真的有下蛊这种东西吗?” “什么?” “我现在严重怀疑那个迟永寒对顾澄下蛊了?。” “顾澄脑子本来?就不好,用?不着下蛊。” 肥牛卷、鱼丸和年?糕都是楚涟提前去超市采购的,新鲜蔬菜虽然被她切得歪歪扭扭,不过好歹能吃,再说顾澄是朋友,没那么多讲究。在火锅升腾起?的氤氲水汽中,楚涟望着叶梨卿,努力想?要?用?一句诗或者?什么漂亮的句子描写?沾染了?人间烟火气息的叶梨卿,但她想?不出来?。 “你看,这是寒寒发给我的照片。”顾澄把手机塞到楚涟鼻子底下。手机屏幕上,是正坐在餐桌一端的迟永寒,双手交握,闭着眼睛好像在许愿,看起?来?文静而秀美?。 “那么问题来?了?,谁给她拍的照片呢?”楚涟问。 顾澄收起?手机,不忘瞪楚涟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