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什么都不想说,就不jsg要说了,也不要去想。你肯定已经想了一千遍,但是至少今天可以少想一遍。”楚涟解开了安全带,这时叶梨卿已经熄了火,拉起手刹。 叶梨卿转头看着楚涟,她也许还要说什么,有关娜佳,有关四维空间,或者有关“它”。它在那红色的天体之上,在那座荒凉而诡异的城市之中,但和叶梨卿有关的事情还远远不止那些。 楚涟忽然跪在了副驾驶破旧的座位上,然后膝盖朝前挪了两步,压住了档杆的底座和提起来的手刹,她伸开双臂,将叶梨卿拥入怀中。叶梨卿被困在她的怀抱和座椅靠背之间,看起来柔弱而纤细。 叶梨卿愣住了,实际上,楚涟也愣住了,她没弄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不过楚涟发现叶梨卿是个有血有肉的人,不是那座城市中四维幻影之类的东西,从她的身上,楚涟感觉不到时间的分量。她觉得自己有可能是抱住了一缕游魂,也有可能抱住沉甸甸的秘密。 叶梨卿没有挣脱楚涟的怀抱,也没有揪着楚涟的脑袋把她揍到车子的安全气囊弹出来——如果这辆普桑真的有安全气囊的话。她安静地靠在楚涟的怀中,过了一会儿,楚涟觉得叶梨卿可能在流泪,因为在她们分开之后,楚涟的短袖T恤前襟有点潮湿的痕迹,不过也有可能是楚涟渗出的汗,毕竟天气很热,而普桑的空调形同虚设。 “‘它’发现了你,你已经没法回头了,明白吗?”叶梨卿问,她的声音很冷静,一点哭腔都没有。 “我明白。” “你本来可以不必经历这些。” “我不在乎。” “看到另外一个世界的人,没有一个会有好下场。” “你说过好几遍了。不过我八年来都没有事,将来也不会有事的。” 二十岁的楚涟将这句话说得斩钉截铁,年轻人总是不怕死,也许要过上好几年她才会有其他观点。 叶梨卿轻轻地推开楚涟,她仍然坐在驾驶座上,低头看向方向盘上大众的标志,她将垂在脸旁的头发拨到耳后,楚涟也将膝盖从手刹上面挪开了,手刹在皮肤上硌出一条很深的印痕,当印痕逐渐恢复的时候,肌肉才开始感觉到疼痛,这也是后来楚涟才意识到的事情,疼痛会缓慢地回弹。 “楚涟,你很善良,但你想不到我做了什么,”叶梨卿说,微微皱起眉,好像她的整个脸都在扭曲一般,“无法挽回的事情。” 她叹了口气,重新发动了汽车。 “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叶梨卿问。 “我也不好说,可能会回家吧,如果我妈的男朋友没住在我家,我就在家呆一阵子。”楚涟本来想问她能不能住在叶梨卿那里,不过她不好意思开这个口。 叶梨卿没有说话,她安静地开着车,楚涟悄悄在副驾上打量着她,同时在想着她看到的红色星球和城市。一直到叶梨卿将车停到楼下,楚涟都还在琢磨着这件事。 在此之前,她从来没有想到过,死者的世界会是这样。 她们回去的时候还不到中午,叶梨卿请楚涟在附近大排档里吃了一顿饭,叶梨卿也吃了点。楚涟本来想点麻辣小龙虾,但她现在看到红色的东西就会想到那个天体,然后就犯恶心。看来接下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她可能都要靠原谅餐过活。 饭吃到一半,顾澄一阵风一样卷了进来。 “我靠,我以为你们俩私奔了。”她大大咧咧地往桌子对面一坐。 楚涟懒得跟顾澄说话,正埋头吃着盖浇饭,过了一会儿,她意识到顾澄正在对她挤眉弄眼。 “怎么了?” “我想晚上请你吃饭。”顾澄对楚涟眨巴着眼睛,很诚恳地说。 “明晚再说。”叶梨卿在一旁替楚涟做了决定。 吃完饭后,顾澄为了逃避买单先跑了,叶梨卿看向楚涟。 “今天晚上你在我那里过夜,好不好?” “什么?”楚涟先是一怔,随后如小鸡啄米一般点头,“好好好好好。” 一直到晚上的时候,楚涟才明白为什么叶梨卿会让自己在她那里留宿。 因为在看到那个世界之后的当晚,她就会做噩梦。叶梨卿知道这个规律,就像知道喝一堆乱七八糟勾兑的冰饮料会窜稀一样。如果楚涟在噩梦中惊醒,叶梨卿可能能及时地给予她安慰,真有人文关怀精神。 晚上睡觉时,叶梨卿把床让给楚涟,她自己打算打地铺,但楚涟怎么会让叶梨卿睡地铺,当即自告奋勇睡沙发。不过那张沙发实在太难受了,里面的弹簧凸凹不平,躺在上面有种睡在自行车上的奇怪感觉,楚涟辗转反侧了很久才睡着。 睡梦中,楚涟再度回到了那座城市。她看到了许多长长的、如虫子一般的人,他们和他们的过去,现在,未来。也许在那个世界之中,无所谓时间。他们,或者说它们,用一种类似于脑电波沟通的方式告诉楚涟,去见“它”,“它”在等你。 “它”已经发现了楚涟。 梦是楚涟精神和意志的缺口,“它”于这个缺口趁虚而入。即使是在梦中,楚涟也知道,绝对不能让“它”发现,于是她转身就想跑,但这时候她又遇到了一个诡异的四维人。 比起像虫子一样的人,这个人却像一张薄薄的纸片,他没有过去,没有未来,他只有现在。楚涟感到好奇,于是停下来试图想要看清他的脸,然后她发现,那就是自己。 楚涟从沙发上猛地坐了起来,脖颈和后背都是汗。 叶梨卿快步走过来,在楚涟身边坐下。她好像一直都没睡,就像一直在等待着楚涟的梦。 “梦到什么了?”她问,顺手打开了台灯,从旁边的矮桌上端来一杯温水递给她。 “还是那个城市,还有好多虫子一样的人。”楚涟说,接过水一饮而尽。她很享受这种被叶梨卿照顾的感觉,尽管叶梨卿只是给她递了一杯水。 “你在梦里,没有看到‘它’?”叶梨卿问。 楚涟摇摇头。 叶梨卿显出一些喜色。她披散着头发,穿着一件类似于长袍一样的睡衣,在灯下看来美得惊人,她靠得这样近,楚涟能闻到她用的洗发水的味道。她曾经是楚涟的小叶姐姐,是一个童年的幻梦,在漫长的时光里,变质得悲伤而甜蜜。 “不要见到‘它’,也不要相信‘它’。”叶梨卿说。 “几点了?”楚涟问。 “凌晨三点多,”叶梨卿说,起身把台灯光线调暗,“再睡一会儿吧,我就在这里陪着你。” 她在沙发边沿坐了下来,于是楚涟又放心地躺了回去,把毯子拉过自己的下巴。她闭上眼睛,试图听到叶梨卿的呼吸声——她听到夏风从窗户外吹过去,听见小区外的马路偶尔有汽车行驶过去,但她没有听到叶梨卿的呼吸声。 楚涟很快又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她醒得很早,顾澄也来得很早。她一进门就喜气洋洋的,楚涟还以为她中彩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