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娘死的太早,帮我置办嫁妆的是新皇后,她问我这宫中有什么喜爱的东西,我毫不犹豫地说金子,银钱,着实把她震撼了一下,她勉强笑了一下说,确实公主在公主府中居住花销不小。等到了该带什么宫人去的时候我们都不约而同的沉默了,这时候又要提起那个老问题了,如果我是皇子,那么这群随侍的宫人里必然有一批女人是用来睡的;但我是公主,照理来说老宫人与管教宫人是少不了的,可我又不是嫁驸马,我是娶世家女,皇后被绕晕了,索性叫我从她宫中随便挑人,我打包走了我以前宫里住着的几个宫女,还有我的幕僚,她是我宫中的管事宫女,缺什么都不能缺了她。等到开府那日,皇后先把这群人打包送进府邸里。随着婚期将近,我弟弟病情大有起色,这更让我爹深信不疑,宫中人原本将信将疑,见到这一幕都觉得此事果然是暗中有鬼神阻扰。在成婚那天皇后匆匆忙忙把我送上婚车,公主成婚自然是在公主府里,可惜和我成婚的那位家道中落,亲友寥寥无几,婚礼也称不上热闹,皇后到场说了几句勉励的话,完成了皇帝下发的任务后就回宫了,剩下的人看完热闹也散了,我看着这清清冷冷的婚宴,喝完手中的酒打算回去歇着,偏偏有人说这不符合礼仪,我说什么才叫符合礼仪?这时候新娘把盖头一掀开,说,我去陪公主歇着,这应该符合礼仪了罢? 回房的路上我有些醉了,我问她你叫什么,她说她叫程轻,我说哦,那你今天果然是成亲了,她说还不是多亏了公主,真是感激不尽。我说你还没有告诉我,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她扶着说,我要的就是公主身边这个位置,除了我之外,公主身边不会再有别的人,我既能凭此抬一抬身份,又不必被拘束在后院中当一无知妇人,何况公主也需要我不是么? 我说你胆子倒是很大,你就不怕那时候我不选你? 她轻声说是啊,若是公主那时候就是不选我怎么办呢?她说着展开我紧攥的手,吹了吹掌心的汗,说,公主既然成竹在胸,事事都尽在掌握之中,此时又为何要害怕呢? 我说因为我这辈子还没想过要娶一个女人,程轻说凡事都有第一次。我笑了,说凡事也未必尽如人愿。她将我送进房间,亲自为我卸去钗环,解下婚衣,说事已至此,殿下不如好好歇一歇,睡上一觉。我想也是,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看到她垂首吹灭烛火,只留下一只红烛在桌上,而后撩帐在我身边躺下。我说你这是做什么,她理所当然道难道我们要分房睡?我说那倒不必,你可以睡在床下。她懒洋洋地说那样于礼不合,我说不合的地方太多了,也不差这一件。她说难道你想第二天伺候的人进来看到以后,回报给宫中?我心想这确实是一件麻烦事,索性道随你吧,她在我身旁安静躺着,我从未与人这样睡在一处,这床帐内以合欢香熏得软暖,我倦意难耐,终是忍不住沉沉睡去了。 第二日我醒来,还以为是在宫中,正要唤人来服侍,却发现床上多了一个人,这才想起来前因后果。程轻也适时醒来,背对我穿好衣裳,叫人进来服侍。婚礼第二日本该去拜见尊长,但程轻父母皆已亡故,随伯父一家居住。以我身份他们该来拜见我,果然过午后,程氏携两女来到公主府,我吩咐人设席招待,看了眼程轻,好歹也算是我的人了,丢她的脸就等于丢我的脸。又见程轻面容平淡,不见喜悦,我猜她这寄人篱下的日子也未必过得多好,等见到她伯母,眼角眉梢都透着精明算计,她先向我恭敬行礼,笑盈盈说了一堆好话,待对着程轻则是连连敲打,见我只是饮茶不语,她更是急迫,要程轻去拜见公主亲长,不可废了礼仪。我观她身旁两个女儿打扮得花枝招展,大约明白了她的意图,便直言说今年不在选妃之年,而以程家微末之位,哪怕侥幸入选,也只能是止步于嫔位,或者是在宫中做个洒扫宫女罢了。至于王孙侯爵,也不会自行婚配,屈身卑微。 程氏脸色难看,坐也坐不住了,这就便告退离去。我看她走远,与程轻道,我说的都是真话,难道她还指望你将她两个女儿带进宫中邀宠? 程轻笑着说,因为人人都不愿听真话。 几日相处,我发觉她确实有些意思,比我从前宫中侍奉多年的旧人还知我心意,平日里我坐着看书,只消看她一眼,她便知晓我是渴了还是要添墨,当真是妙不可言。待我弟弟病好成婚那日,我已经用程轻用的得心应手,往常随身的宫人都不如她这般心思灵巧,体贴善察,但我却始终有一份疑惑,她所要的,当真只是在我身边这般呆着,难道就不想要更多吗? 这话我从未问出口,料想她这般聪明的人也无需我多言。那日婚礼时我带她一同前往,见到我弟弟气色康健,一如往常。他见我来时脸色微僵,低声问我身边那人是谁。 我撩起眼皮说还能是谁。 他神情诡异,一阵红一阵白,好不尴尬,我正以为他这是心生愧疚,谁知他最后说,那我应该叫她什么? 我想这不愧是我的亲弟弟,这就问到了要点上,这问题我想了几日也想不出个所以然,干脆不去想了。我问你觉得应该叫什么?我弟弟思量片刻,急中生智道,那就随其他几位兄长一般,都叫嫂嫂吧! 你可真是个聪明人,我说。我弟弟以为我真在夸他,还笑着说谦让谦让了,我差点就挽袖子揍他,到底还是忍住了,他今日大婚,怎么也要给点面子么。程轻在一旁低着头,假装没看见,等我弟弟走后,她才说,我方才以为你真要打他。 我说他真是太笨了,要是打能打聪明些,打死了又有什么关系呢?程轻笑而不语,随我一同入宴。我弟弟娶的是清流官的女儿,他那位老丈人门徒众多,倒也撑起了排场。宴上我与程轻都喝了些酒,在马车上时她问我,公主是不是也想要个这样的婚礼? 我说你想多了,我倒是想要个有权有势的驸马,婚礼隆重不隆重又有什么关系? 她说难道公主嫁给了有权有势的驸马就能得到他的权势吗?别人的东西始终都是别人的,哪及握在自己手中来的牢靠。公主想要权势,却整日在家中懒坐,难道权势会从天而降,落进公主怀中么? 我说你以为权势是什么?生杀予夺?那么我现在就能处置了你,这就是你要的权势,只要你不曾站在最高的那个位置,你的性命永远都在别人手中,你得到的权势也不过是暂时的罢了,你从来没有真正拥有过它们。 程轻错愕地看着我,我说你与其撺掇我去争,倒不如想想自己要怎么把它握在手里。你如果有这个本事,大可一试,我不会阻拦你。 她沉默很久问我,那公主想要什么呢? 我说我什么都不想要。 她显然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