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夜,夏侯南烈躺下之后辗转反侧,心中已经准备好了明日见颜博昭时的说辞,却依然不能放心地入眠,他没有绝对的把握颜博昭会相信他,甚至帮助他,可是又不得不那么做。如此忐忑,一直到深夜。 夜半时分,他忽然听到门外有响动,于是猛地坐起身,却见对面有一黑衣人立在面前,他疑心是刺客,大声惊呼:“来人啊!” 那黑衣人听他喊叫,忙用手捂住他嘴,接着扯下遮脸面巾沉声道:“陛下毋须惊慌,是我。”说着松开手。 夏侯南烈惊讶道:“怎么是你?你这是要做什么?”他往床角缩了缩。 接着,黑衣人在他榻前跪拜道:“臣颜博昭参见陛下,惊扰陛下安寝还请陛下恕罪,然实在是事出有因。” 夏侯南烈见他并没有带武器,才放下心来,然后问:“你夜闯朕的寝宫,到底所为何事?” 正说话间,门外有小太监说话:“陛下有何吩咐?” 夏侯南烈轻咳一声道:“没事了,都下去吧,在殿外候着。”等听到脚步声渐远,才又对颜博昭说道:“颜将军有什么话便说吧。” “李大将军近日要回乡祭祖的事情,想必陛下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吧。” “哦?颜将军何出此言?” 颜博昭说到底毕竟是个习武之人,也不喜欢转弯抹角,“陛下可是要除李汜?” 夏侯南烈一惊,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自己是答还是不答呢?如果他这是为李汜而来,会不会在自己回答“是”之后将自己杀害?若说“不是”,最近自己也有一些大动作太过明目张胆地反对李汜。他拿捏不准颜博昭为什么要这么问,冷静下来之后打算把原本准备着的说辞现在就说出来。 于是夏侯南烈缓缓说道:“乐邑一役,朕始终不愿相信颜博徵将军会轻易失守,于是朕派人前去调查事情原委,结果让朕有了意外的收获。” “什么?”颜博昭听了这话也是一惊。 夏侯南烈心想:就当作是一场赌博吧,赢了,他稳坐天下、名垂千古;输了,他英年早逝、也不过提早结束这傀儡皇帝的生活。不赌,又怎知不会赢呢? “颜将军请看。”说着他拿出庄烨交给他的那张字条。 颜博昭看了,也松了口气,看来陛下并不知道马桀血书一事。“那我再问陛下,是否要除李汜?” “颜将军心中在想什么,朕也在想什么。” “陛下……”颜博昭强忍激动道:“臣愿为陛下分忧、助陛下铲除李汜。于家,李汜陷害我兄长乃是杀害至亲的大仇;于国,李汜把持朝政密谋篡位当诛;于家于国,臣都会助陛下一臂之力。” “哈哈!好!” …… 快到早朝时,颜博昭才回家。匆忙换装去上朝,见到李汜的时候,态度一如往常,李汜依然很得意。时间紧迫,颜博昭必须对事情做出妥善的安排,他知此行凶险,也抱了必死的决心,他先是来到军营里挑选了一百名死士,言明夜里将有秘密的行动,让他们做好准备。接着又回家把一双儿女叫到房中,说:“书房的暗格里有你们伯父留给我的两封信,倘若……他日颜家有何危难,你兄妹二人便去读那两封信。” “父亲何出此言?”兄妹俩不解。 “我只是打个比方……你们只需照做就是。”然后又看向颜凌曦道:“凌霄恢复得如何?” “伤势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已经能下地走动了。” “嗯。我这里没什么事了,你回去照顾他吧。” 等到颜凌曦离开,颜博昭才对颜凌晨说起颜博徵之死的真相以及他与皇帝策划的一切。 颜凌晨听罢也是怒意难平,“父亲,带我一起去吧!我要亲自手刃那老贼,为伯父一家报仇!” “晨儿,我并不想让你与我一同犯险,李汜出城固然不能带多少人,但他身边有几个人功夫不容小觑。” “父亲,我们只要在城外李汜必经之路设下埋伏,还怕他逃脱不成?他若往河内方向逃跑,那途中有您统领的青州骑兵驻守;他若逃回大梁,我又可调动禁卫军。如果父亲不带我去的话,他若逃回大梁我不能第一时间就控制住他,如此不是失了先机了么。”颜凌晨说这话的时候一脸坚定。 颜博昭思考了片刻,才缓缓道:“好吧,不过此事要对你娘亲和妹妹保密,不要让她们担心。” 颜凌曦原本正准备给颜凌霄送药,却被颜博昭叫去,所以她出来的时候把给颜凌霄准备的药给忘在了父亲房间里。于是当她想起这事的时候再回去,却看见父亲的房门紧闭,她走路本来就轻,再加上心里有那么一点儿恶作剧的想法在,想听听父亲跟哥哥在说什么悄悄话,结果就被她听见了那父子俩之间的对话。 她听完之后慌忙地逃开了,她明白事情的重要性和危险性,所以父亲才不让她知道。可是她怎么能眼看父亲与哥哥犯险而无动于衷呢?她想要与师父们商量,可刚走到纪泽的房间门口,她又停下脚步。这事父亲肯定也没有跟师父们说起,以他们的性格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让父亲去冒险的,一定会阻止。所以她若是告诉了师父们,那岂不是坏了父亲的正事?那么,不如自己也去助父亲一臂之力,可是又不能明目张胆地跟着,只能暗中相助了。想到这,她忙转身离开。 她走的时候,恰逢杨展开窗,刚要叫她,她已经走了。 晚饭后,颜博昭与颜凌晨称军中有事便双双离开。颜凌曦当然知道他们所说的是何事,所以也匆忙回房去,换了一身夜行衣,带着她的“落星”,悄悄出城去了。 她一路施展轻功来到预定的地点,又不敢靠得太近,只远远地在高处望过去,见到父亲与兄长还有一众黑衣人正围坐在一起商议什么,一会儿又都分散开去,隐没在树林中。 李汜的队伍是在清晨出发,此地是最佳伏击地点,如果能在此地一举将李汜击杀那便是最好不过了。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当初升的阳光洒在大梁城上时,铜铸的城门缓缓开启,李汜回乡祭祖的队伍浩浩荡荡地出发了。百姓见到李汜出行,都尽力避让,但见这位位高权重的大将军连回乡祭祖也如此气派,前前后后带了上百名仆人杂役,随从带的不多,但各个身披战甲气势非凡,再看那长长的车队,足足有十七、八辆马车,那上面一定装满了各种珠宝珍品、绸缎布匹之类。 李汜骑在马背上,一路走来昂首远目,出了南城门又行数里,他身边有随从担心起来:“将军,此次出行,我们就带这些人,恐怕不安全。”原来那上百名仆役都是士兵假扮的。 李汜笑道:“你怎知我只有这些人?” 随从愣住,转而又问:“将军就不怕那小皇帝在途中派人伏击?” 李汜哈哈大笑起来:“我倒怕他不派人伏击。” “哦?属下愚钝,还请将军明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