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起和她说这些话的时候,那天还在下着雪。 我还在惆怅蓝山的手机什么信息都没有,这样叫我怎么相信她是自杀嘛。但又转念一想蓝山只有一部手机,工作时要经无数人的手,是我的话也不会轻易留下信息的。于是我去翻开蓝山的笔记本,封面和扉页之间夹着两张洗出来的照片,两张都是她拍的脚踝,但我分得清哪张是口红画的,哪张是的的确确纹上去的。 后者看得出来伤口流过血结过痂,疼痛得更真实鲜活。 我静静地看了一会,把它们翻过来,各写着一个字,我的单字。 舟舟。 在这样无济于事的事后回忆里她连我的姓氏也不叫,也不知道是习以为常了过去的亲昵还是根本就动情太深,可惜无论是哪个选项我都再也听不到她亲口回答了。后来蓝山父亲回来在国内办了她的葬礼,墓地选在外婆身边——但说实在也不是叔叔或者我选的,因为我们从墓地管理员那里得知,蓝山在很早之前就买好了两块连在一起的墓地。 我又一次沉默了。 清明过后仍然还是小雨纷纷的季节,我默默着陪叔叔完成一切事宜,这其中最一言难尽的是叔叔从她所有的照片里挑来做遗像的照片还是我拍的——在那盏温柔的小红灯下,我说你不用勉qiáng自己,于是蓝山真的没有再qiáng颜欢笑。 我拍完之后对着这张照片看了很久,最后叔叔说这张她没有笑,会不会不太好。我摇摇头,轻轻说:“蓝山本来也不是很爱笑啊。” 于是最后还是用了这张照片。蓝山的葬礼很小,只有她几个普通朋友来参加,秋历也来陪我,最后我们去到墓园,他站在我身边打着一把黑伞,很忧虑地说: “阿肖,你和我说过的,你放下了。” 是吗,原来我真的这样讲过啊。我觉得我当时说这句话的时候肯定非常的真情实感,但那个时候的感情也不会影响我现在的状态,我现在自己在想什么,连自己都完全弄不明白了。 人是会变的,也是不会变的。 我好累啊。 我从伞檐之下抬头去看那些落在山上的雨,它们轻飘飘地落了下来,漫山遍野都是。 “我先送你下去吧。” “嗯?” “你去车上等我,等会我送你回去。”我说,“这把伞送给我吧。” 秋历不明所以,但也不敢问。他也没要我送,说就这么几滴雨,淋一淋坏不了,我把车钥匙给他,让他至少开个热空调别感冒,秋历说好,他要走的时候和我说: “你最近都没理陆星嘉,他找不到你,来联系我了。” “我太忙了。”我说,“我会联络他说对不起的。” “嗯……他也忙,那边的确抽不开身,不过他已经买了下礼拜的机票了。”秋历说,“他要我转告你:‘阿舟,千万别出事。等我回来’。” …… 我点头说我知道了,然后秋历转身下山去。我蹲在蓝山的墓前把雨伞放下来: “你听到了吗,陆星嘉这个人,说话做事,真的好好哭啊。” “如果我和你说过这句话,你会不会好一点呢。” 我想一想,又说: “这把伞送给你,最近常下雨,你不要感冒。” 好像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我和叔叔一同下山去,他在路上和我说了谢谢,为了我陪他办这些事。我说不客气,然后问他蓝山的随身物品什么时候要,叔叔说不用了,蓝山和他不亲近,这些东西留在我这里,她可能会更开心。 我想也是,不过如果叔叔要的话,我还是会把那两张照片私自扣留下来。 叔叔又说:“蓝山和你在一起的时候,好像比我以前看到她的时候开心了一些。” 蓝山父亲说这句话的时候我也没有确定他是否参透了我和蓝山曾经情深至不可分割的关系,所以我只是从容地说您言重了,但他这句话的确又是让我雪上加霜了一些,以至于我这几天反反复复地都在想:事实的确如此吗。 但世上是从来没有后悔药的,我也不能倒带回去看从前的事实。我只是日复一日地沉默和日复一日地疲倦,咨询师那里我已经很久没去,她发的微信我已经不回了。其余最关心我的两个人一个是秋历一个是陆星嘉,前者要求我把每天的外卖订单截图和甚至吃完饭拍的照片都发给他看,生怕我死在家里。陆星嘉和我语音直播改签,发现更早的日期压根没票的时候难得爆了粗口。 我真心为他俩觉得没必要,现在他俩都把我当做即将殉情的高危病患,我只说我不会那么做的,应该吧。 我这人从不食言,所以我惦记着我答应过陆星嘉说要好好等他回来,我不想再让别人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