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莫名其妙:“谁做三明治会放咸蛋huáng啊。” 蓝山就指着天上说:“那个看起来就特别好吃~” 我看过去,寻思着要把太阳搞过来真的很难。它现在要沉到地平线下边去了,橘色逐渐消退、能让人看得清轮廓之后的确很像一个咸蛋huáng,妈的,不怪蓝山想吃,我自己也想吃了。 然后我说:“那我们将就一下,把它当做一个有咸蛋huáng的三明治吧。” 蓝山于是就咬下一大口,很配合地说:“好咸喔!” 她这演技不去当演员真的可惜了,我当真似的递过保温杯,让蓝山喝牛奶。然后我们就不再说话了,默默地并肩坐着,吃着,直到天色渐渐变暗。蓝山吃饱之后站起来活动活动,我坐在毯子上说。 “你现在去看,山下的火车站已经开始亮一盏红色的灯了。” 于是蓝山向山崖边靠去,左右张望了片刻,很惊喜地指着一个方向说:我看到了。 真奇怪,从蓝山说这句话开始,我好像有点释怀了。 依照秋历的说法,我来这里是为了和蓝山达成某种程度上的和解,可能经此一事之后我对蓝山可以再无杂念了。 但这样的契机我一直在等,从她送了我一瓶初冬的雪开始,到拍摄她红衣白雪的惊艳,再到昨晚的方便面事件,我好像还是在被一些我所不知道的东西困扰着。但就从蓝山说出这四个字时候,我像一个对某个玩具飞机日思夜想盼而不得的孩子,在长大之后才得到了它,从此解开了心结,但又忧郁于过往那些因渴盼而真实悲伤或快乐的日子,终于离我而去。它是心结,也是缠绕着我的数千数百个恶灵里的一只,从现在起放弃了对我灵魂的苦苦骚扰,飘飘然飞走了。 我有点想哭,又欣慰得想笑。这样的表情应该很奇怪,好在天黑了,蓝山看不到。 我轻声说这里每天傍晚五点十五分会过一班很长很长的火车,大概是运货的所以从来不停。晚上九点整会有一班载客的火车,它会停靠五分钟。我查过了,这班火车是K字头,又便宜又慢,所以会有很多不同的人。我有时候会带望远镜来,看他们下车透气,以后我要是拍关于火车的照片,大概会来这里去问他们的故事。 蓝山问我:“你从来没有去过那个车站吗?” 我说是。 蓝山于是过来拉我:“那我们现在走吧。” 拜蓝山所赐,我在拥有了一个秘密基地长达半年的时间内,总算第一次这么靠近我看过无数次的那盏高挂站前的小红灯。我也想不通从前我为什么没来,大概是觉得没什么好看的,又或者是这里本就是我所借来藏蓄情感的一个乌托邦,对它怀有敬畏之心。 但蓝山来了,我得照顾客人,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所以我们又开车下山去了火车站,买了两张短途票进站。这个火车站好小,小到不分候车厅和站台,我和蓝山在站台中间的一张长椅上坐下,我问她饿吗,她说有点,于是我去买了泡面,一人一碗,看起来像是真要出门似的。 我这人吃东西的时候总是很专心的,因为我觉得要尊重食物,如果我是方便面,在被吃的时候总是被无视,那我也会很难过。 因此我吃完了才发现,蓝山只吃了几口就抱着泡面发呆了。 “你不吃吗?” “舟舟,谢谢你。” 我不解:“我泡面的确很有实力。” 蓝山扑哧一笑:“不是这个。是拍照的事。” “哦。”我随口应了一声,“有什么好谢的,拿钱办事,理所应当。” “昨天拍得很好看。”蓝山说,“真的很好看。” 蓝山不说这个则已,一说这个我又想起今天下午困扰我的事来。我现在对手头上的作品总不是特别满意,怎么看怎么觉得哪里差一点,但我着实是无能为力了。更何况这一次拍的人是蓝山——抛开这个狗血爱情故事,我认为蓝山在我这里应该被拍出更惊艳的片子,但没有。 我不想就这样徒受蓝山的赞赏,于是说:“我觉得可以更好。” 我停一停,又说:“但是我现在做不到。” “不着急。”蓝山温温柔柔地说,“慢慢找感觉,总会找得到的。” 啊,好烦。 这事我就只和陆星嘉讲过,但他不是很能明白我在这一点上的执着,我还觉得好笑:终于有陆星嘉get不到的点了。但现在蓝山get到了,我的感觉又很奇妙了:我觉得我至少是这个世界上稍微有点不同的人类,但这么容易被猜透,显得我还挺平凡普通似的。 我刚想回话,火车的鸣笛声从远处传过来。 它很响亮,一路走一路扔下余音,从山的另一侧传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