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光瞧着池蘅搀扶人在铺了虎皮、大氅的草chuáng躺下,想他们姐弟二人关系再好总不能同睡一处,她动了心思:“喂。” 明知她在喊自己,池蘅就是不想理她。 被喊烦了,回头怒瞪。 又被瞪了。 蓝梦梦委屈之余徒生新鲜。 在鸾城,再傲气的儿郎不都得乖乖哄着她?难得在座破庙都能遇见一个桀骜难驯的玉质少年。 她故作惋惜:“你那姐姐身子看起来很不好,夜雨生凉,狂风大作,若受不住寒,病情加重就糟了。” 池蘅被气笑:“所以呢?” “你过来,陪我喝杯茶、聊会天,半个时辰后我赠你们一人一chuáng厚实棉被,如何?” 蓝大小姐说这话时,沈清和眉眼不动地坐在草chuáng,睫毛低垂,顾自盯着苍白生冷的指尖,神情恍若盯着月下闪烁清芒的刀尖。 第12章 可我在乎 蓝梦梦胸有成竹,池蘅觑她一眼,心道:这是哪家财大气粗的千金小姐,排场够大的。出趟门而已,整套白瓷青釉杯都带着,也不嫌麻烦。 不过下雨天,龙井冲泡开清香,茶气缭绕,袅袅升起的白雾确实令人倍觉温暖,光看着,不免让人想像茶水入喉是何等温热熨帖。 “怎么样?半个时辰,不耽误你什么事。” 池蘅意动。 看出‘他’意动,蓝梦梦总算在自己熟悉的领域找回场子,得意道:“我是见你生得好才愿意理你,需知道寻常人到了我跟前,我看都懒得多看一眼。” “那我还要多谢你了?”池蘅英姿飒慡,傲气上涌,满身的少年意气蓬勃而发,有种超脱年龄性别的美。 蓝大小姐长这么大没见过像‘他’一样的儿郎,一时失神。 莫说她,就连守在妹妹身边的蓝霄也看得咋舌:少年郎长成这样,以后得祸害多少姑娘? 沈清和低低咳嗽一声,池蘅悬在眼角眉梢的笑意褪去,当即道:“我得和我阿姐商量商量。” “你尽管去商量。”蓝梦梦道。 说是商量,不过是转过身来握着沈姑娘没多少热乎气的手,冷热相激,她心下吃惊:“怎么这么凉?阿姐,你——” “无妨。”沈清和挣脱被她握住的纤纤玉手,体内寒气四窜,饶是有【龙炎丹】的qiáng劲药效压制,白玉般的手背仍隐约泛青。 “要不然,我还是……” “还是怎样?”她轻笑。 池蘅软声同她言语:“还是借一借他们的枕被,夜里盖得暖,姐姐身子能少受些苦。” “我不怕吃苦。” “可能少吃苦,为何非上赶着去受罪?” 沈清和眼底波澜不惊,“两害相权取其轻,我受罪,总好过看你为我去陪不相gān的外人。” 她字正腔圆,前一个“不相gān”,后一个“外人”,这话不仅不中听,入耳还透着说不出的古怪。蓝大小姐心生不满。 还以为有什么要紧的理由,池蘅洒脱一笑:“我不在乎,那有何妨?” 出门在外,脸面该舍则舍,不是掉脑袋的大事,清和姐姐还能因此饱饱睡上一觉,何乐不为? 她说得漫不经心,清和心弦一颤:“可我在乎。” “我都不在乎……” 池蘅不理解她的‘在乎’,谈笑间对上那对坚定的眉眼,喉咙被堵得说不出话。 既然无话,她折身,欲先斩后奏陪人喝茶聊天。 刹那,沈清和指节崩白,声音如落雪覆盖绿瓦,轻飘飘传入小将军耳朵。 话不多,就两个字: “你敢。” 每个字不说有千钧之重,甚而轻若鸿毛,寒若飞霜,池蘅猝然停下脚步。 她不敢。 几年前躲在暗地偷偷目睹婉婉寒疾发作的场景,此生她再不敢惹她有任何不快。 说是不敢也不对,不敢里面,更多的,是不忍。 寒疾如钻骨之钉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折磨本该热血激昂、舞刀弄枪的少女,可婉婉不管多羡慕她习武,都只能在下雪天委委屈屈地躲在屋里抄书静心。 同为将门出身,她比谁都懂得沈清和骨子里的坚韧隐忍,那是纵使刀砍在血肉之躯都不吐一字的嘴硬倔qiáng。 她缓慢回眸,眼底装满心疼、无奈。 一向不听人劝的小将军被劝住了,清和眉目娴静,眉峰上挑,仿佛千军阵前风风光光打了场大胜仗。 蓝梦梦还等着少年郎主动陪她解闷,这倒好,病美人几句话就将她计划完全打乱。 她看出来了,这位姑娘身子差得厉害。 她不死心,“真不要?白送也不要?我这不仅有厚实棉被,还有茶点、琴棋二物,酸的甜的各种小食……” 大小姐喋喋不休,池蘅心念动摇,不敢再自作主张惹人生气,倾身耳语:“姐姐,白送都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