帘外,清和端着熬好的药汤驻足良久。 起初里面都是阿池的声音,后来慢慢的,一问一答,稚子软糯的嗓音流露大大的疑惑。 而疑惑、低落,终被爱意抚平。 “佑安……”池蘅爱怜地轻点她鼻尖:“你是被爱的,阿娘和朕都很爱你。这世上总有比血脉还要浓稠真切的关系,佑安,你永远都是我们的孩子。” “母皇……” 小公主哭得鼻涕泡都冒了出来,泡泡一下子破灭,她凝在眼眶的泪不敢再往下掉,抽抽噎噎的,“佑安是不是很丑?” 池蘅看了又看,不顾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笑着把人楼在怀:“谁敢说朕的佑安丑,打她!” 长大之后的长荣大公主殿下,无论过去多少年总忘不了母皇说这句话时的豪迈温柔,那是身为帝王的威严,也是身为一个母亲不经意散发出的璀璨光芒。 帘子挑开,皇后娘娘端着药碗款款而来,眼含嗔意:“小花猫。” 小佑安下意识看向母皇,池蘅故意附耳与她说悄悄话:“小花猫就小花猫罢,那是你阿娘,朕可不敢打她。” 小公主识趣地缩了缩肩膀:“孩儿也不敢。” 说完这话,被迫当小花猫的小娃娃眼睛不住往母皇和阿娘脸上瞧,瞧着瞧着,小脸绽开笑。 笼罩在凤仪宫上空的yīn霾被孩子的笑声驱散,清和提着的心放下来,一笑之下柔了眉眼:“我家佑安,哭起来也是最漂亮的小花猫。” 最漂亮耶! 小公主重重点头:“阿娘说得对!” 小花猫。 小滑头。 池蘅与清和相视一顾,百转心思皆在这一眼里了。 不等女帝陛下召见勇王、勇王妃,解决可能存在的隐患,六月,勇王以寄情山水为由,自请贬为庶人,举家迁往迎昌。 帝三次劝阻,勇王意决,勇王妃一哭二闹三上吊,终究无果。 转眼进到八月。 城门口,池英一身轻松地看着前来相送的家人,他的爹娘、弟弟、妹妹,还有仁王府出生不久的小世子。 他最后看向牵着小公主殿下的皇后娘娘,发自心底的露出笑容。 他想,这人真可怕啊。 能一眼看穿人心,也最擅长拿捏人心。 偏偏心狠的是她,到头来他还得感激她为他开出一条明路。 池英从来不是恋慕权势的池英。 这样就挺好的,不至于带头来勇王府落得家破人亡,不至于到头来bī得阿蘅两相为难。 人贵在有自知之明,如此,亲情、爱情,才是两全。 “皇兄真的不愿留在京中吗?” “在京中够久了,想出去转转,阿蘅别再喊我皇兄了,不如,你再喊我一声大哥?” 池蘅一阵鼻酸:“大哥。” “妹妹。”池英笑起来一扫前两年的颓然,有了年轻时的影子。 他轻拍池蘅肩膀,笑道:“阿蘅,我和阿艾当初知道你是妹妹时,开心地走路都不会了。” “大哥!”池艾喊了一声。 池英深深地看着这锦绣繁华的盛京城,只觉自己这几年始终困在富贵窝里,其实丁点都不快乐。 他敛衣跪在爹娘脚边,与李如啄一起磕了三个响头。 八匹马改不了他的心意,池衍沉眸看着近几年越发活得不像样的儿子,鼻子发出一声冷哼:“走罢,若你还有一丝半点的良心,记得逢年过节来看看我们。” “爹爹这话说的是,儿子又不是不回来了,只是出去散散心。”他眸色一定:“爹,娘,珍重。” 池英起身,一手牵着妻子,一手抱着孩子,最后看了眼端庄明丽的皇后娘娘,头也不回地上了马车。 池太后凡事看得明白,拍了拍清和手背。 婆媳绕着护城河慢悠悠走,清和柔声道:“母后怪我吗?” “你啊。” “母后怪我,不如打我一顿好了,千万别闷坏身子。” 池太后拿她当女儿疼,这会当真在她背上拍了一巴掌,千言万语还是汇成那句:“你呀!” “我别无选择,大哥别无选择,有那样一位王妃,她迟早会毁了佑安,会毁了阿池心中对兄长的敬爱之情,真到那时,兵戎相见,陛下自有陛下不可触犯的威严。 “这皇位给谁,不给谁,她说了才算。她不说,有人觊觎,便是犯上作乱。 “这样就挺好,知难而退,圆满收场,无一伤亡。” 她说话单刀直入从不拐弯抹角,池太后是喜她坦率,又气她坦率。 清和柔声哄她:“我所做的,瞒不过母后,母后且帮我瞒着阿池,她不晓得我做了什么……” “她是皇帝,能不晓得你做了什么?” 池太后见着儿媳发愣,心里痛快不少:“恃宠而骄,就仗着我们疼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