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等着这天。 所以池蘅没死,赵潜思来想去,也觉得是件好事。 可派池蘅前去云城赈灾都能闹出‘万民祈福’的阵仗,赵潜心气不顺,居高临下看着她:“爱卿身子可有碍?” 容越道长趁势上前为池蘅诊脉。 池蘅不紧不慢从袖袋摸出一副手帕搭在腕间,容越一把年纪还不至于占小孩的便宜,被如此嫌弃,登时气得胡子都要chuī歪。 入宫述职,出宫时恰好碰见顶着大肚的贵妃娘娘。 薛泠与她遥遥相望,看了几眼,观她瘦了些,晒黑了些,头发长了约莫一寸,个头也高了,长身玉立,看起来没往日有活力,也不是轻易能死的,遂安心,打道回宫。 池蘅揉揉鼻子,被深秋的凉风一chuī,jī皮疙瘩落一地,不自觉运转起体内的纯阳真气。 她这身子,大师伯说要jīng养。 御书房,听着容越道长讲述池蘅的身体情况,赵潜眉头紧皱。 池蘅内功深厚他是知道的,但经此大劫,侥幸活下来也就罢了,人竟没废,实在令他惋惜。 便是容越也稀奇池蘅身子恢复之快,按理说受了那等严重的伤,不在chuáng榻歇个三两月没法下chuáng。 此子生机充沛,常人难以企及。 不说别的,单凭这大难不死的福运,容越对池蘅上了心。 柱国大将军府。 素明、素月先回,回来被池夫人殷切地问东问西,问了好多,饶是心里做好准备,见到池蘅本人时,池夫人那颗慈母心疼得厉害,颤抖着把人搂进怀。 “阿娘。”池蘅抚着她脊背嘻嘻笑道:“孩儿无恙。” “这还无恙?”池夫人气得将人推开给了她一巴掌。 打在肩膀,不算疼,池蘅故意身子一踉跄,倒退半步,软声道:“阿娘……” 儿行千里母担忧,云城远在八百里,得知余震再起时她整宿整宿没睡好,现下好不容易见到女儿,池夫人又气又心疼:“就知道逞能!” 池蘅叹了口气:“我总不能见死不救。” 救了,或许她们都能活,不救,那三个孩子必死。 只要有一线生机,为何不拚搏一把? 她是钦差,去那就是为了赈灾、救人。除却是钦差,她还是运朝人,是池家人。 池家的孩子哪个不是危机到来最先冲到前面?不能因她是女子,更不能因她身份不同,就与池家所有子嗣不同。 她身子单薄,清减好多,脸上没多少肉,好在jīng气神尚在,池夫人说不过她,推着她去明光院沐浴。 洗去一身疲惫,池蘅换好崭新衣衫,墨发随意披散在双肩,她没急着出门,没一会亲娘端着热乎的饭菜进来。 “离家许久,来尝尝娘的手艺。” 池蘅笑容柔软,抓起筷子慢条斯理进餐。用到一半勉qiáng果腹,她道:“阿娘,劳您担心了。” 她是真的长大了。 池夫人眼眶发酸,笑中带泪:“娘知道,娘知道你心里有自己的大是大非……快吃罢,凉了就不好吃了。” “凉了也好吃。”池蘅尝了一大口。 【慈幼堂】倒塌时她脑子异常清醒,她想到了爹娘,想到了跟着爹爹在边关杀敌的两位哥哥,想到了神龙不见尾的师父,想到了本事极qiáng的大师伯。 浮光掠影,一闪而过,她想了很多。 最后,才惦念起等在盛京的未婚妻。 她只知道自己不能死,别管天塌地陷,天灾人祸,她咬紧牙想活。 倒不是怕死,是舍不得死。 她还那么年轻。 人生刚刚起了头,没尝过的很多,没做过的也有好多,尚未建功立业,尚未成家,尚未站在比爹爹更高的位置。 她的【治民】、【治军】、【治臣】策论还没得到完善。 她手下的兵还没真正上过战场。 许诺的一切还没实现,她怎么可以死? 见识过天灾无情,经历了人的脆弱渺小,在无数的悲欢里沉默观望再亲自融入其中,挺起身板扛起钦差的职分,世事催人成长。 人在鬼门关走了一趟,池蘅气质沉淀出三两分内敛。 明媚依旧明媚,眉梢却有了更难能可贵的成熟。 她在云城且如此凶险,直面生死的父兄又是怎样的艰辛? 池家。 她仿佛在此时才彻底明了将军府这块世袭罔替的金字招牌凝聚了多少先辈的努力。 是用血与汗堆积的功勋荣耀。 而她做的,比之比起来不过是微薄不起眼的一朵làng花。 她还可以做的更好。 因为她还年轻。 太子接管云城的当日,浩浩dàngdàng的粮车驶入云城。一国储君亲临,足够表示当今陛下对子民的看重。 只是看着这一车车的粮食和数不尽的衣物,当地官员彼此jiāo换眼色,纷纷暗道:陛下还是那个小心眼的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