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家三女,前有谢折玉,后有谢折眉,年纪最小的谢折枝被衬托地黯淡无光。 生来鱼目,哪能与真正的明珠同竞光辉? “阿、阿姐……”她勉力哀求,眼底尽是不愿死去的不甘。 一声“阿姐”,谢行楼念起养父养母的恩情,心尖钝痛,终究没能下死手。 她厌弃地将人丢回chuáng榻,一阵难捱的喘息咳嗽声回dàng房间。 谢折枝从鬼门关逃过一劫,眼泪沁出,花了整张脸:“阿姐,不是我,不是我!阿眉的死与我无关……” 谢家多出美人,谢折枝哭得再是梨花带雨,也打动不了谢行楼的心。 “你想活,自然不敢承认犯下的罪孽。” 轻描淡写的一眼,看得谢折枝如坠冰窟。 “阿姐……阿姐……” “我不杀你。” 谢折枝提到嗓子眼的心倏尔得到解脱,她满脸泪痕,收敛谄媚奴态,上身慢慢挺直,壮着胆子打量谢家久违的养女。 谢行楼无疑是美的,有多美?美得令人窒息。比她那张脸更牵动人心魄的,是她说是无情却又有情的莫测心肠。 人爱犯贱,谢行楼越是不拿人当人,那些男人越是疯了似地讨好她、追逐她。 年过三十五,谢行楼的美还停留在无限风华的年岁,说她年仅二十都不为过。 这是一个以一己之力拒绝衰老的人,不婚、不育。 谢折眉一世英名还栽在了沈延恩那道坑,谢行楼比她还狠,羽翼初丰,眼高于顶,既然要走,连阿母给的‘折玉’二字都要悉心埋藏。 说她无情,又比谁都重情。 在爹娘眼里,离开谢家以另一重身份独活的养女,永远是他们的孩子,是他们心里永远自由làng漫无拘无束的‘折玉’。 是谢折眉逢年过节念起来都要赞一声‘女儿本色’的长姐。 是当初十三岁风靡盛京,假死多年,无数人记挂心头的天边月、梦中人。 可她不仅是天边月。 巨大的恐慌充斥谢折枝心田,她很怕谢行楼开口,因为谢行楼从不说无的放矢的话。 当年十二岁的谢折玉指着街边路过的御史大夫,言他三日之内必死,且死无全尸。 事实上根本用不到三日,第二日,那位风头无两的御史大夫惨死家中,尸骨无存。 这话只她和谢折眉听见,爹娘都不知。 十三岁,还是谢家长女的这人,指着爹爹写好的折子,认真道:“不该这样写。” 爹爹笑问:“那该如何写?” 谢折玉回房,再出来手里捧着写好的奏折。 当天,爹爹照着养女所书,一字不差誊写好,递往御书房,龙心大悦。 过了没多久,她又道:“我此生姓谢,折玉二字过于锋芒,三十岁前,女儿不能再住在谢家,不能再以谢家女的身份出现盛京,否则,会给谢家带来祸端。” 她拜谢爹娘,自此离开。 逢年过节礼数未缺,爹娘去后,她也断了来往。 在谢折枝深刻的印象里,长姐是个神神叨叨总能一言命中的奇人。 她畏惧地盯着谢行楼张合的唇,心里警铃大作:别说,不要说。 “住口!”她发疯大喊,想捂住她的嘴。 谢行楼轻巧避开,出口的话一字重过一字:“我不杀你,自有人杀你,你至多还有六年可活!” 有人生来得天眷,天眷之人,自要付出代价承受那份与众不同。 有人承受不起,半路夭折,有人有幸承得起,自此天高云阔。 谢行楼付出的代价是什么,无人晓得,哪怕自诩窥破隐秘的谢折枝都说不完全。 她身姿妙曼,嘴里喃喃:“不错,血债血偿,我的手不该染你的血……” “胡说,你胡说!”谢折枝疯疯癫癫:“你是谁,敢定我的命?你以为你是谁?” 谢行楼视她于无物,抬腿出门,门匡当一声被风关闭。 谢折枝跌跌撞撞跑下chuáng,不顾病体、不顾往日最看重的礼节,一脚狠狠踹在紧闭的雕花木门:“你以为你是谁?还不是无能为力,还不是要当一个胆小鬼? “你喜欢谢折眉,喜欢的不得了,还不是割去心头肉放任她和沈延恩你侬我侬?喜欢又如何?早十六年她就化作了一堆白骨! “你说阿母若知捡回来的孩子对阿眉起了觊觎之心,该有多恶心?你一个女子,喜欢另一个女子,谢折玉,你怎么还不去死!?” 门外上锁,她的愤怒咒诅锁在bī仄的天地,无人听她道破隐藏多年的秘密。 外人听不到,被骂的人无动于衷,骂累了,谢折枝一顿疾咳。 大年夜,家家灯火重重,一片喜庆祥和里,谢行楼一身青袍面容平静地停在树下,风chuī过,没人看透她在冷风里想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