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接下来，转过身去，闭上眼睛。在我叫你之前，不要转身，不要回头。”　　 黑发少年的声音急促起来，查尔斯愣了一下，连忙照做。　　 在查尔斯转身之后，黑发少年收起了笑容，神情凝重地走到一人高的血镜前，伸手捏住血镜的边缘，缓缓拖动。　　 血镜被他轻易地拖到了一侧，但原处的血镜没有消失，他拖出的那一面血镜如同幻影，在最后与原处血镜的连接断开之后迅速凝实。　　 镜像实体！　　 显然制造血镜的镜像并不轻松，他必须保证血镜的作用完整地复制过来。　　 轻轻地呼出一口气，他将两面一模一样的血镜相对合在一起，然后留出两指宽的缝隙，左手小心地扶住。　　 黑发少年缓缓调整呼吸，将右手盖在双眼上。　　 浓郁的黑色雾气从他的指缝间不断溢出，他的身躯开始颤抖，当黑色雾气开始变红的时候，他突然右手握爪，狠狠地插进了自己的双眼，从中抠出了两颗血淋淋的眼球。　　 抓着眼球的右手迅速握紧，拔了出去。　　 没有丝毫的血迹，就像刚刚从查尔斯的胸膛取出核心一样，他抠出的是两颗眼球的镜像。　　 然后，他看也不看地将右手伸进两面血镜之间，右手松开抽出的同时，左手迅速合上镜子。　　 “呼——可以了。”　　 查尔斯转身，看到黑发少年将两面血镜相对贴在一起，紧紧地按住，然后走到狄更斯面前，用狄更斯的手抓住血镜两边。　　 此时的狄更斯正在完成血族核心融合的过程，紧闭的双眼透出了呼吸一般闪动的猩红光芒，胸前的伤口逐渐愈合。　　 “你……你的眼睛？”　　 查尔斯惊讶地发现，黑发少年的眼睛变成了湛蓝色。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出生在这块大陆上，还想当个光荣的黄种人，简直太难了，更不用说，我不是自己愿意投胎到这里来的。”　　 查尔斯感觉黑发少年说的每一个单词他都能理解，但就是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听不懂？那也没关系，这不重要。真正关键的是，在昼时到来之前，我需要你明白一些事情。”　　 “好的，请说。”　　 黑发少年走向棚屋的边缘，一路上踢开那些干瘪的尸块，“封印在我身体里的鬼魂始祖已经取出来了，我的力量的记忆正在离去。在那之前，我要跟你说说关于命运的事情。”　　 “命运？”　　 黑发少年走到窗边，掀起窗帘看了看天色，斜倚在窗台上，盯着逐渐亮起来的天空。　　 “是的，命运。”他回头看着查尔斯的眼睛，“如果我告诉你，最迟两个月后，整个依尼翠都会被夷为平地，你相信吗？”　　 “从我在因蒂斯接受的教育来看，命运其实是非常脆弱的东西，它只能欺负懦弱者。”　　 “有趣的说法。”　　 “在因蒂斯，有一个关于命运的故事。很久以前，有一位占星术士声称能洞悉人的命运，有一个骑士问他自己将会如何死去，占星术士说，你会死于水灾。那位骑士回去之后，组织领地内的人们修建堤坝和排水工程，后来直到他因年迈死去，甚至他死后的上百年，那一块领地都没有发生过水灾。”　　 “非常励志的故事！不过故事只是故事而已。”　　 黑发少年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　　 “这个故事有一个非常大的漏洞。那就是，谁告诉你那位占星术士真的能看到人们的命运呢？”　　 查尔斯愣住了。　　 “你看，是不是？为了让这个故事成立，你默认了那位占星术士真的能看到命运，所以理所应当地认为那位骑士战胜了命运。但事实上，命运不是那么简单的东西。”　　 “那么，命运究竟是什么呢？”　　 “这个问题就复杂了，我只能说，我可以看到你们的命运，但无法看到自己的。”　　 “这同样回到了那个问题，你怎么确定你看到的就是真正的命运呢？”　　 “因为我的‘道’，就是复制。”　　 “‘道’？那是什么？”　　 “你可以理解为我掌握的规则。其实这个世界的运转原理非常简单，只是‘混沌演算’的初级应用而已，但他高明的地方在于，加入了随机数黑箱，连创造者都无法完全掌握它们的规律。但是这对于我来说却非常简单。”　　 查尔斯又有了那种感觉，他完全无法理解黑发少年话语的含义。　　 “我不需要知道是什么在操纵你们的命运，这个世界的未来会以什么样的方式出现，但是我可以在世界运转的轨迹旁边，画出一条同样的线，这样我就可以看到，它会通往什么方向。”　　 黑发少年再次转身，趴在窗台上。　　 “在更新开始的时候，我利用自己的能力复制了世界线的走向，发现依尼翠正在走向毁灭。我不知道毁灭来自何方，但结局已经不可更改。”　　 “所以说，依尼翠注定会毁灭？”　　 “是的，所以我才会做这么多事情，控制狄更斯，找到了你。因为我不希望这具人间体死去，我不想再被困在无限的虚空中。”　　 “既然一切已经注定，那我们还能做什么呢？”　　 “不，不是我们，是你们。我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看见命运，无法干涉命运。但是你们可以，所谓的命运，就是依尼翠所有的人，他们的选择重叠在一起，所形成的的轨迹。就像集结冲锋的骑兵，可以冲垮一切，无法从外部阻挡，但只要传令兵一声令下，他们就可以轻易地转变方向。”　　 “可是，依尼翠那么多人……无法像军队一样听从一个人的命令……”　　 “这就是问题所在，查尔斯。依尼翠需要新的秩序，需要由你来建立新的秩序！”　　 “建立像因蒂斯那样的民主体制么？”　　 “很遗憾，恰恰相反，在危急情况下，真正有效的是独裁体制。你什么时候见过军队的行进方向轮得到每一位士兵投票决定？为了保证效率，只能听从一个人的命令。”　　 “那您为什么选择我……”　　 经历这一切之后，查尔斯对黑发少年创世神的身份已经深信不疑，下意思用上了敬称。　　 “就像我说的，军队要保证最有效率的行进，它的统帅必须是一个清醒的人，不会沉迷于权力和力量的人。所以，现实往往非常讽刺，查尔斯，为了更好地开展独裁，我们必须找一个相信民主的人作为统治者。”　　 “成为……统治者……吗？”　　 查尔斯呢喃着。　　 “好了，时间快到了。在昼时的汽笛响起的时候，我就会与本体断开联系，而依尼翠也会正常地进入白昼，这也同时意味着，命运之轮开始转动。请注意，我们最多只有两个月的时间。还有——”　　 黑发少年转身背靠着窗台，向查尔斯招手。　　 “最重要的一点。”他踮起脚尖，伸手抓住查尔斯的衣领，“你无法拯救所有人，查尔斯。你必须作取舍。”　　 “为什么？您不是说我可以拯救他们吗？”　　 “因为依尼翠注定要毁灭。如果毁灭即将到来，你还没有扭转趋势，你还有最后一个办法，那就是带走一部分人。但是不能贪心，一旦你带走所有人，那么你们新的聚居地就会成为依尼翠，毁灭的命运将随之而来。所以你必须让依尼翠迎接毁灭，才能保住你带走的那部分人。”　　 “我……”查尔斯错开视线，不敢看黑发少年的眼睛。　　 “我知道那将会是一个艰难的决定，但是，相对于其他人，我相信你会做出更好的选择。至少，你不会选择放弃我，对吗？”　　 不等查尔斯回应，黑发少年继续说道：“没时间了，最后，如果你有什么问题难以决断，可以试着问我的人间体，虽然已经没有身为创世神的记忆和力量，但他的想法远远超出你们的时代，可能会对你有一些启发。”　　 “好的，那么，尊敬的创世神阁下，请问我能知道您的名讳吗？”　　 黑发少年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　　 “我不是你们的神，不用这么拘谨，你可以叫我‘安’。”　　 查尔斯还想询问一下关于新世界的事情，但是一个浑厚的声音已经从远处传来。　　 呜——　　 昼时已至。　　 黑发少年安微微一愣，在这一瞬间，某种光环从他的身上褪去，他的形象变得清晰起来。　　 查尔斯这才第一次看清楚他的样子。　　 “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