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永恒的敌人
“对了,我差点忘了。”马宁泽调音到一半,突然哀嚎出声。 “这里不是地球!这里是大天使号的人工重力环境!” “钢琴的声音是靠重力下的弦槌敲击……” “可这里的人工重力只有地球的70%!”马宁泽有些崩溃,“也就是说,我到了地球还要再特么调一次!!” “为什么宇宙时代还用钢琴!哪个***(大聪明)把这东西带上天的!” “长官,我知道是……”小艾接过话头。 “小艾姐,长官只是在发泄情绪……”小离道。 “……”小艾愣了一下,“可是,情绪不是会影响主观的判断吗?” “人类的情绪是一面镜子。”小离却道,“因为人类不是我们,他们是自然演化的产物,所以,他们的身上会有十分明显的动物性。” “发怒,悲哀,欲望,甚至是孺慕之情,这是自然选择下的必然。” “可是,长官不是说,人类要抑制自己的情绪吗?”小艾询问,“人类能够建立文明,不就是付出了自己的‘野性’才得到的东西吗?” “把野性交给理性管理,不应该是最正确的做法吗?” “小艾。”马宁泽合上钢琴后盖,“历史是螺旋上升的。” “人类从发展出‘文明’,到现在步入宇宙,也不过区区几百年,即便是将古老的原生文明算上,也不过是区区六千余年。” “相比整个地球,多少亿年的演化,我们才走到哪里?” “比起那些可能存在的,不知道有多少亿年的,跨星际航行的外星生命,人类现在不过是刚刚从地球出生的婴儿,甚至还可能是早产儿。”马宁泽打开钢琴盖,“所以,你会发现,现在城市的人类,竟然会向往农村的生活。” “明明他们的祖先背井离乡,孤身一人来到城市打拼,他们竟然还想着回到农村,花前月下,月明星稀。”马宁泽望向小艾,“你不觉得奇怪吗?” “我听说,他们认为,那是生活和工作的压力让他们感到劳累。”小艾回答。 “不。”马宁泽回答道,“因为现代城市的建立,不过区区百年。” “现在的人生活压力大,难道以前的人压力不大吗?” 小艾沉默了。 “他们向往农村的生活,是因为他们感到了城市对他们的异化。”马宁泽回答,“因为这些向往田园生活的人们,甚至有不少都是有钱人。” “现代城市要求人们必须理性的生活,遵守各种各样奇怪的,繁琐的,甚至有时候不合情理的规则,但人毕竟是感性的生物。” “人类的情绪,好比河流的源头,你可以堵住它,但如果这么做,就需要做好情绪爆发的准备。”马宁泽道。 “长官。”小离也加入了群聊,“有时候,我挺可怜这艘船上的人类的。” “哦?说来听听。”马宁泽靠上椅子。 “他们每个人虽然都有家人和朋友,可是我感觉到,他们每个人却都非常的孤独。”小离道,“这是为什么?” “来,小艾,小离,我告诉你们。”马宁泽翘起脚,“在现代社会,现在的人类已经不是过去,家族的,或者领主的动物,而成了社会的动物。” “为奴隶主工作,和给地主工作,还有为还房贷……咳咳,在我看来,其实没有本质的区别。”马宁泽笑道,“只不过,历史上,人与人的关系,塑造了人类的认知。” “小艾,还记得我和你讲过的‘关系’吗?”马宁泽问。 “知道知道!”小离却抢过话头,“小艾姐告诉过我。” “好,那么你们应该知道,‘关系’是由生产和交往方式组成的。”马宁泽道。 “我先前说过,‘关系’是人类之间寻求安全感的工具。也是束缚人类‘自由’的维系。”马宁泽继续道。“过去,人类之间的‘关系’是家族式的。” “东方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西方是神和祂的子民,贵族和他的平民。” “这种‘过去的关系’,已经运行了几千年,成为了人类的一种‘本能’。” “一种,有可能刻在基因里的本能。” “现代进城以后,出生的第一代年轻人,不能理解为什么上一代有那么多七大姑八大姨,就是因为这是‘过去的关系’。” “因为那时的人们如果没有这种关系,便会被残酷的大自然吞噬殆尽。” “而科技,或者说,生产力的提升,会改变人类的‘关系’。”马宁泽咂咂嘴。 “打个比方,过去的时代,种地,在农忙时节,由一个年轻力壮的人种的地,需要有至少两个人,在收获的季节,去抢着收获粮食。” “否则,那些成熟的粮食,在雨季,会在很短的时间里,烂在地里。这个时候要和老天爷抢时间。如果这种事情真的发生了,那么恭喜,你一年白干。” “谁都不能保证自己的家庭收获的时候,不会下雨,对吧?”马宁泽说道,“单个的小家庭无法承受这种恐怖的工作量,必须依靠左邻右舍,即七大姑八大姨。” “你家的收获时机到了,我全家出动,帮你收获,同样的,我家的收获时机到了,你也要来帮我。” “现实环境,逼迫他们必须处理好这个关系。村子里出生了一个男婴,所有人都会来送喜,顺便讨要一份喜酒。因为这代表了一个未来的劳动力,这里的人也多出一份活下去的机会。” “至于女婴……”马宁泽的声音突然冷了下来,“呵呵。” “而现代社会,人们不必再回到地里去刨食。社会上的一个个体,即便是女性,有一技之长,就能很好的养活自己。不需要依靠别人。”马宁泽的声音重新回暖。 “我之前说过,‘关系’既是保护。也是枷锁。” “所以,当人类脱离了封建社会的‘关系’以后,解放了那些刻在他们‘基因’的枷锁,这些记忆里的东西。他们不必再劳心劳力的维持‘邻里关系’,于是乎,除了收获‘自由’,便还会感到‘失去保护’‘没有安全感’……” 马宁泽目光一闪:“也就是,‘孤独’。” 小艾和小离从没有听说过这样的理论。 “幸运的是,现在,人类已经可以改变自己的基因。”马宁泽道。 “你们看,调整者,便不会感觉这些。” “他们不会因为饥饿,吃了自己的孩子。他们不会因为饥饿,去杀死其他人。他们也不会因为社会的改变而感到孤独和寂寞。”马宁泽道,“因为他们的‘基因’被改变了,这种无法抑制的本能,被人为的修改了。” “他们不会在基因的驱使下,化为纯粹的野兽。”马宁泽道。 “那么,代价呢?” “代价就是,他们很难产下下一代,以及,有更强的共情。”马宁泽道,“难以产生后代这一点自不必多说,而另一个方面……” “当他们的同伴,认可的人,被杀死的时候,他们就很大概率会发疯。” “这是优点,也是缺点。” “他们从出生,便是被‘设计’好的,成为了达成目的的‘工具’。”马宁泽的声音突然令人感到发寒,“于是你们会看到,越是追求‘设计’的完美,就越是要忽视‘工具’的体验。” “人类的恶,越是纯粹,就越会把他人视为工具,手段。” “越是邪恶的人,就越不把人当人。” 马宁泽将双手放在钢琴的琴键上。 “我的敌人,就是这种人。” 他轻抚着钢琴的黑白键,好像在回忆着什么。“不管他们是谁,不管他们居于何处……” “不管他们姓甚名谁……” “不管他们有什么样子的靠山……” “不管他们的力量,是弱小还是强大……” 马宁泽闭上眼睛,好像在倾听…… “这些,把‘他人’,当做纯粹的手段,达成自已野心目地的工具……的人。” “这些人,是我永恒的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