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扈西河陷入沉思。 不可否认,若有心带领众人走回正道,云行雨是不可多得的契机。除了他,目前也找不到更合适的人选。 但云行雨此人颇为孤傲,能入其眼的并不多。 纵观其入世以来,也就和素鹤来往略为亲密,旁者,更无一人。 四正盟成员虽是个个忠义,然自己往日名声素来不佳。 别的不提,就冲这一点他人谁敢接纳? 墨如渊没有催促,容他静思苦想。 过了许久,只见洞里的人缓步出来。忙推了一把,示意他看向洞口。 霎时三人六目,目光汇在一处。 云行雨立在洞口稍怔,但很快摸清了其中原委。 其用意,已经了然。 如此一来,扈西河心内狠狠吃了一惊。不知是对方艺高人胆大,还是自己等人根本入不了法眼? 墨如渊撇下众人,起身相迎:“可有好些?” “承蒙赠药,感激不尽。” “客气,但不知方才所言,意下如何?”其实他也知道没有自己的药,对方也会有别的办法。 赠药,实为结一桩善缘。 云行雨目光微变,视线似能把人里外洞穿。 扈西河被他看的犯嘀咕,纵横了大半辈子,头一回叫人看的说不出话。 靠着以往的见识、面子死撑,告诉自己不能慌、不能慌…… 罗旦一旁看的大急,悄摸悄的上前推了推,道:“盟主?” “我……” “扈盟主想好了?” 从善如登天,从恶如崩地。 世上路万千,唯此路难行。 你,需想好。 “嗯。”扈西河默了默,眼神之中有太多的复杂。层层叠叠缠缠绕绕,细细剥开才见得一丝清明,一丝坚定。 走过黑暗,更知何为恶如顺水行舟,轻巧且快。 趟过污水,才晓得行善容易坚持难。 也许这一回头,再不能回头。 “那就一起走吧。” “当真?” 需知自己出身,当初喊打喊杀还有一份。 还肯接纳? 墨如渊暗暗松了口气,四正盟虽不是名门正派,收留的也尽是闲散之辈。但较之天地堂,这些人若是不能堂堂正正行走世间,未免可惜。 且蝼蚁虽小,亦可决堤。 既有从正之念,何不顺之? 日后,说不定也是一道助力。 遂朝罗旦打了个手势,让他快些通知众人。 罗旦诶了一声,疾疾而去。 然同一时间,大慈宫内可没这般太平。 照红妆在殿上狠狠了告了一状,玉蛟龙没来,怒火就全由玉南薇独自承受。 而玉南薇本就是有意为之,哪里会把她这点子言语放在眼里。 临了了,更是挑衅的看着界主道:“啧啧啧,真真是好一张利嘴,女儿我好害怕呀,您说怎么办?” 说罢,又是仪态万千的道:“女儿我不过就是对她用了点毒,值得如此小题大做? 算起来,也是礼尚往来。 父亲,要为了她责罚女儿?” 照红妆怒极而笑,自己有几斤几两不知道吗?叫一声公主,还真把自己当盘菜。 说好听点儿是公主,若不是那层见不得人的价值,谁拿她当回事? 道:“好一个只是用了一点毒,公主可知此举坏了我魔界多少大事?千秋基业,岂是你一句小题大作能敷衍?” “什么大事?什么基业?本宫怎么瞅着,是你对有些人余情未了,致使处处手下留情? 不然,凭他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四正盟、天地堂能让你滞延至今?一个墨如渊、云行雨,再能打又岂是你对手? 你不下手,本宫助你一臂之力何罪之有?你非但不感恩,回来还要告本宫一状,请问这是何道理?” 说罢,意有所指的睇眼界主:“还是说,您就是这么御下?” 界主不语,她便出言讥讽:“哈,那可真是让女儿大开眼界。” 几句话的撩动,界主没有动。但受毒素影响的人,先行忍不住。 “你……” 青蚨不动声色按住照红妆,低语劝道:“不可。” 公主此举摆明了是针对此前配合界主将她带回魔界一事。 而且,界主现在有意偏袒。 此事,多说无益。 照红妆定了定神,心知青蚨说的在理。玉南薇这毒要不了自己的命,但她毒就毒在,此毒能让人不知不觉情绪失控,再勾出人压抑的那一面。 可谓是杀人与无形,歹毒至极。 与其和她强辩,不如暂时卖一个乖。 故一改怒容,软语道:“属下办事不利,肯请界主责罚。” “不愧是魔子,这知情识趣的本领,本宫算是见识了。” 界主道:“退下。” “是。” 照红妆忍了一口气作礼而退,临走时两人目光擦出道道火花。 随后,对青蚨道:“走。” 青蚨颔首,扶其离去。 殿上父女,氛围登时变得剑拔弩张。 “你去见了玉蛟龙。” “是又如何?”玉南薇抬手,抚摸着大慈宫一点一滴的精致,漫不经心的道:“用了你的人,坏了你的事儿,你心疼了?” “吾说过,持此令牌,魔界之内任你横行,此话仍可作数。” “是吗?那你为何急着离开?” 看着殿上摇曳的灯火,她笑得愈发明艳,又凄凉,也更阴鸷。 可惜,对方没有回头亦无回答。 他就那样,将身转入黑暗。 等她回到住处时,碧云已跪在门口等候良久。 这一刻,无人知其眼中泪,无人知是与谁悲。 “碧云,你来本宫身边多久了?” 碧云伏在地上,未敢抬眸,道:“奴婢不知,自随娘娘,奴婢每日只问如何伺候,未曾思及其他。” “给本宫,说说他的故事。” “什……什么?” “他的。” “奴婢不懂,娘娘恕罪。”说着,连磕了数个响头。 “当真不懂?” “不懂。” 碧云一口咬定,拼命摇头。 “呵,连你也不肯对本宫说实话。可见本宫,有多失败。” “娘娘?” 她膝行上前,不料却被一把推开。 “别过来。”呵呵呵,都是虚伪的,都是骗人的。 亲情?夫妻情? 这辈子,自己到头来还是样样空。 或许,做人也好,为魔也罢。 做什么都好,在那之前记得把心摘掉。如此便不会期望,不期望便不会存一丝念想,不念想何来失望。 笑笑的拂过溢出眼眶的咸湿,低头尝了尝。 “此物,果是最无用。” “娘娘……” 话音未落,忽的脚步声逼近。 回眸间,竟是两个侍女来到面前。 忙起身作礼道:“见过两位姐姐。” 为首的女子,端过身后女子的托盘,道:“此是界主吩咐下人为公主炖的甜点,你且小心服侍公主用完。” “是。”碧云接过,再目送二人离开。 等到人走远了,方转入里间。 恭声道:“娘娘,界主让人送来了甜点。” “端过来。”她倒要看看这个男人,能给自己送什么? “是雪耳莲子羹,娘娘要现在服用吗?” 玉南薇慵懒的倚在软榻上,拿起玉勺在金碗中搅和。舀起一勺又慢慢倒下,如此反复,听着滴滴答答的声音笑而不语。 碧云蹙眉,道:“娘娘?” 倏然,她把勺子扔在碗里,道:“端下去。” “怎么了?” “雪耳无味,莲子无心,他这是在警告本宫,他可以赋予本宫价值,也能让本宫什么都不是。” “怎会?” “呵,你且尝尝。” “这……” “你不敢?” “不是。” “那是什么?” “娘娘金尊玉贵,此是界主赐与娘娘,奴婢身份低贱,实不相配。” “本宫说你可以就可以,怎么?本宫现在使唤不了你?” “娘娘息怒。”说着,便把托盘连同甜点置与一边,跪地请罪。 “喝。” “是。”碧云看着那碗清香四溢的雪耳莲子羹,冷汗自鬓角无声滑落。 玉南薇冷笑,道:“是怕他下毒?还是怕本宫下毒?” “不……不是的,奴婢这就尝。” 待尝过几口,倏而脸色大变,端着碗满是不可思议。 “怎么?” “这莲子羹寡而无味,它……” “哈哈哈,本宫说什么来着?他这是在警告,警告本宫坏了他的好事。 他痛了,他急了。 啊,哈哈哈……” “娘娘?” “你知道吗?本宫生来他便待如至宝,什么好的都仅着本宫喜好。 那时,本宫感动啊。 所以后来两境联姻,本宫主动为其分忧,与他做耳目。 为此,本宫多年来和弦不樾夫不夫妻不妻,同月儿母不母子不子。 做这些,本宫都不后悔。 后悔,也就不必做。 可是,他骗本宫。 本宫这辈子,最恨的就是欺骗。 懂吗?” 说罢,掌心猛然窜出一把刀,唰的架在碧云脖子上。 碧云垂眸,平静的呼吸下是掩不住的咯噔狂跳。 “奴婢明白。” “哼,既然明白,还不给本宫滚下去?杵在这里,碍眼吗?” “奴婢不敢。” “滚。” “是。” 望着地上的莲子羹,猛地一脚踢翻。她笑了,笑声有太多的不甘太多的恨。手起刀落,直把好好一个住处拆的七零八落。 这些再好再熟悉,有何用处? 回不去的,始终回不去。 “你这是做什么?” 话音落,界主不知道何时突兀的出现在她身后。 平静的语调,听不出任何感情。 “我做什么?你看不出来吗?你可是万魔之上的界主,统领群魔。怎么连女儿小小的心思都猜不透,这怎么行? 不如,你让贤吧? 反正,你坐的也不光明。” “闹够了?” “呵呵呵,生气啦?生气了好啊,至少不揭开面具,你还看着人五人六,没那么招人恶心。” “啪”…… 玉南薇提起刀,借着刀身静静欣赏着那份红肿以及被内心岩浆炙烤的痛楚,轻飘飘的道:“打我?” 这一巴掌,打的好啊。 打的真好…… “记住自己的位置。” “放心,我懂。我就是太懂了,才会落到今天的田地。”一边说,一边提溜着手上的刀把玩,笑魇如花道:“我这一生,你所赐予的一切,大概也只有它最真实。 是也不是?” 什么魔界第一的公主?什么掌上明珠、万千宠爱,都是见鬼的胡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