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云拱手作礼,心下嗤笑不已。 老小子这是分明要灭自己的口啊,能听不到吗? 故道:“听到了。” “还有何话要说?” “婢子怕死,然则,还不想死。” “你倒是实诚,只是? 如何,才能让你不死?” 须知,已经暴露的东西,没有价值。想活命,就得拿出诚意。 闻言,碧云抬眸。 道:“主上,婢子有一计。 不知,可否免死?” 她这一开口,赤淞就晓得什么意思,连忙劝阻。 却是不等他施为,菰晚风已然先行令其收声。无奈,他只能退守一旁。 尽管目有不甘,惜无他法。 而这一切,落在了猡老三甘老五眼里。 两人默然,亦不知所思所量。 见此,碧云则是不紧不慢的撸起袖子。满是不在意的再度露出胳膊,使得几人纷纷色变。 甘老五随即侧眸,看向猡老三后。 她却道:“婢子已染此疫,若无主上垂怜,将必死无疑。 然,婢子与勇王同在营中。 我既感染,那么众将士呢? 须知,勇王可以不计个人生死,但不能不管将士。 否则,即民心尽失。 没了民心,便无所倚仗。 如此,十万大军,是否也将不攻自破?” 赤淞听的怒从心起,不顾场合。 大骂道:“休得胡言,分明是你勾结勇王,意图谋取灵药。 区区苦肉计,未免天真。” 可令人意外的是,碧云没有羞愤。 反而是大方的认下,左右流顾,复打量道:“没错,是苦肉计。 若不施计,试问婢子要如何从东门活着出来?或者,大人觉得一个本该沉睡的人,突然苏醒并不稀奇? 还是,勇王有此手段亦只是个普通人?” 一听这话,人亦越发恼怒。 瞋目道:“强词夺理,诡辩。” 她笑而垂眸,徐徐一瞥。 道:“是不是强词夺理,大人心中有数。弦歌月的情形咱们都知道,要他醒除非叶谷清风出手,可叶谷清风目下踪迹难觅,事情几乎不可能。 但现在人醒了,当着猡大人与甘大人的面,下令击杀文武百官。” 顿了顿,又道:“大人莫不是忘了,忘了早前这位,是如何在宝德殿上逞恶行凶? 忘了那些大臣,是怎样死? 一模一样的手法,如出一辙的玩弄生死,一个不该出现的人出现在众人眼前这本就是反常。 难道,这也是诡辩能解释?” “你……” “婢子如何?”她眉眼浓淡的刚刚好,却莫名透着几分异样的肃杀。很快,可却实实在在的存在。 这让赤淞不觉打起了退堂鼓,然转念之间,思绪千回百转,哪能轻易就退。 遂闷声道:“不如何。” 闻言,碧云复道:“他的出现,对咱们这次意味着什么? 大人,别说您不知道?” 又或者,您没看出来。 “……”混账。 赤淞气结,被堵的哑口无言。一口气,险些上不来。 诚然自己怀疑其已经变节,可对方所说亦为实情。 弦歌月的出现,意味着东门一役,实败。 勇王四两拨千斤,化解了他们的杀招。 而弦歌月的确是变数,如果此人不能醒过来需要在意,那么能让他醒过来,再将人控制办事,并与活人无异? 那么,就更让人不得不在意。 猡老三略略思索,蹙眉上前。 道:“既如此,何不听她把话说完?倘若事有不对,杀之即可。 若可行,暂缓几日。 再杀,不迟。” “猡老三?” 哎呀……你,怎么也帮她说话? 她哪能那么巧,早不感染现在感染?分明了了之,其中有诈。 可不待他开腔,碧云已将其心思,摸了个底朝天。 道:“大人是否觉得,我是故意的?挑着时机,来骗取主上灵药? 然后,再回去告诉讨好勇王?” “你承认了?”赤淞心里咯噔下沉,但嘴上不饶人。 如果他是盯着碧云的一双眼,那她则有可能是一把催命的刀。 无奈,此事仅止是自己的猜测。 他既无实证,也无旁证。 负手侧眸,深吸一口气。 道:“没错。” 怎么,老夫冤枉你? 碧云缓将袖子放下,盖住脓包。 睇向菰晚风,道:“主上,婢子要博取勇王信任不假,但实为我主打算。” 哪知她越说,有人越发怒火难填。道:“笑话,主上何等人物? 要你打算?” 别不是你包藏祸心,早就背叛主。 “大人既觉婢子有罪,那婢子认了就是。然则,砍头杀人,还有一顿倒头饭。婢子用这顿饭,换把话说完。 这要求,不过分吧?” 顿时,赤淞回身,抬眸。 倏的,与菰晚风视线装个正着。 登时,周身冷极。 一肚子话,只剩得一字。 厉声道:“说。” 碧云低眸沉思,边走边睇了所有人一眼。 道:“婢子承认,我的确想用灵药换取勇王信任。” 说罢,又紧接着道:“毕竟,信任这东西一旦得到,别的都好说。 不论精气,王印? 乃至弦不樾下落,都将简单的多。 往后再退几步说,查不出弦不樾不打紧。能查明如何操控弦歌月,这也是件不小的事。 没有这个变数,勇王即是秋后的蚂蚱,蹦不长。 再者,凡药物不外乎时效。 咱们十成功效给它打个折,还怕十万大军不听使唤?” 菰晚风听罢,眸子不觉让人森寒。 道:“你是如何知晓?” 吾,手中有药? 随即,碧云砰的跪下。 叩首道:“婢子实不知也。” “哦? 不知,可是大罪。” 你,想清楚。 虽则如此,他仍是缓缓道:“为何笃定?” 碧云晓得这事糊弄不过去,遂打起十二分精神。 道:“百官出现,便是答案。 以他们那点微末之能,如何抵挡得了疾疫侵袭。 若无主上开恩,焉能至此。” “不错,看来几日做人,没有白做。” 这话,听的人心一紧。 既是在敲打自己别忘了出身,也是提醒自己别忘了怎么才有的这具身体。他能让自己有,也能让自己没有。 遂柔柔的欠身作礼,道:“全凭主上栽培。” 说罢,大礼拜下。 他不开口,她便保持着姿势不变。 空门大开,全无抵抗。 此时要她性命,一击即中。 她在赌,赌菰晚风的骄傲,赌他的自负。 可一旦赌错,勇王不会有事。 但她会先死一步,尸骨无存都是轻的。 瞧她如此,赤淞哪里能忍。 即纳真元,欲趁其不备一掌将之结果。 不料甫出手,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 登时,目露错愕。 不可置信的看向菰晚风,主上,您这是? 为何不让属下杀了她? 您明知道她撒谎,未讲实情。 真如她所言,大军如何撑持?此疫之危害,咱们心知肚明。 勇王,几时有这般能耐? 而且…… 眼看事态变得微妙,甘老五大抵也晓得了菰晚风的心思。赤淞忠诚,但主不可逆。 况且,王有王的判断。 做什么,没有必要同一个臣子去解释。 再坚持,往日旧情也挡不住今天的杀机。 故移步其侧,不动声色缷去其真元。 悄然道:“赤淞兄莫不是不记得我二人曾提及大军之中已有不少将士感染疾疫痛苦而亡,如此下来,碧云姑娘未必尽是不对。 纵然她此次露了行迹,可若无她顺势鼓动勇王,东门的结界不会破。 破了界的东门,就算拢尽民心。 其结果,也难逃一死。 想要活路? 只有,臣服。 然则,万事需要一个开头。百官如此,东门的情况亦如此。 没有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怎会有人跟风?” “老五你……” 甘老五轻拍其肩,暗道别冲动。 主上目下远比你我看的远,就算碧云有问题,也不是在此时清算。 另外,只要她能找出弦不樾乃至精气、王印的下落,与她唱一出戏也无妨。毕竟勇王心思剔透,已经打草惊蛇的事情想要对方再露出端倪,就不能按寻常的法子去处理。 赤淞长叹,暗自气结。 他何尝不懂其中的道理,只是不想也不愿意就这么便宜对方。 非是多心,而是一切太过巧合。凡事巧合多了,那就不是巧合。 巧到一定成度,非奸即诈。 如她,如甘老五、猡老三,其实,亦不离其中。 可事到如今,已经没有时间一步一步慢慢去细究根本。 天亮之前,需尽快把事情压下去。 让一切平息,也让所有的变动顺理成章。 只是,碧云委实不能再用。 猡老三见菰晚风杀机未退,便转眸看向殿外的箕鴀,道:“主上,箕鴀此人如何安排?” 是将其监禁,还是送去公主的住处? 闻言,菰晚风缓抬其眸。 道:“少真府之余孽,还有多少没到位?” “除去三味和碎玉人,应该还有五人没有归位。” “都是什么人?” “据闻是几个自命清高之辈,不屑于苏十方之流,也不愿与吴患子等人为伍,故自请在后山看守灵气。 少真府灵气爆发以后,这五个人便没了踪迹。已经派人多方打听,不过目前还没有消息传回。” “既如此,送归菰府。” “是。” 猡老三作礼而退,随后递了个眼神给甘老五、赤淞便匆匆离开。 甘老五是晓得他那点心思的,不过现在怎样都不是时机。只能到时候再说,目下先解决眼前。 赤淞不语,再三再四终是忍了下来。 他不是不懂,而是不敢赌。 究其根本,太过冒险。 留一个碧云,便是留一个祸患。 她表现的太稳,太平静。 让人不得不怀疑,其别有目的? 然,菰晚风已把事情揭过去。 任他如何,皆是徒劳。 但碧云不打算放过,睇向两人,紧逼道:“主上若觉得婢子不可信,那就杀了吧。” 菰晚风眸光不动如山,难知深浅。道:“怎么,孤乃嗜杀之人?” “是。” 闻言,他眸子骤寒。 却也愈发的儒雅随和,道:“理由。” “为王之道,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当杀不杀,必成后患。 不是吗?” “所以,这便是你之理由?” “是。” 听罢,他闭目假寐。 道:“既如此,你之生死不如交给由天。” “……” “天亮前,捷则活,反则亡。 如何?” 顿时,碧云眸子倏的缩紧。 亦,笑魇如花。 “婢子,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