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句再不走就晚了,其实他们都懂其中含义。 只是,谁也没有去点破。 倒是他们这一走,外面前来跟踪打探消息的,来了个全军覆没。 这让白玉郎多多少少有点傻眼,他没想到曾经那个略显清冷但仍算得上温润的一个人,一旦决定做什么事情之后也能冷静可怕到如斯地步。 不动声色之间,就要了那一干人等的命。 除了死状惨烈,更无一个活口,一具完尸。 皆是,尘归尘土归土。 再到最后,荡然无存。 而甩掉烦人的尾巴,接下来的路总是要好走的多。再游寂寞台,寂寞台已经杂草丛生,蛛丝结网。 看得出来,已经荒废了不少日子。 常带子没了,虫子也身亡,剩下一个红寡妇,也不在踏足地处。 唯有路边三五不时一具白骨,诉说着这里曾经发生了什么。 常无常见他若有所思,知其心底必然有所触动。 道:“现在抽身,还来得及。” 闻言,两人同时看向他。 素鹤是一派的洒脱兼苦涩,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哪里由得自己。若是撤了,无霜怎么办? 就差一线…… 只要办到,那么肉身重铸便有望。 从前兜兜转转,不是很懂。 可随着事情经历的多了,照红妆的步步紧逼,“浥轻尘”的环环相扣,还有王城风波的起起伏伏,宗门的生生死死,再回想到当初,是怎么走出来的。 又是,因何回来? 慢慢的,他终于懂了。 好友还是好友,只是有一个地方他始终靠近不了。 他也曾自欺欺人,告诉自己那是离生刹土不好找。可时间一长,再好的谎言也有刺破的一天。 不是离生刹土找不到,而是要有相应的代价,才能换得它出现。 思及此,自是苦涩难言。 不过,转眸间也是释怀的洒脱。 漫漫归途,从来就不是登天坦道。 想全身而退,几乎不可能。 因着这短短的一瞬,彼此眼神有了交汇。 他的意思,他们懂。 他们的意思,他明了。 然,他回不了头。 于公于私,实难办到。 白玉郎对常无常的反应,三分惊讶两分了然。一直以来,他都觉得对方反应很怪。按说,受命百里枭景,这种行为无疑是要制止。 但姓常的没有,在这件事上几乎可算得上纵容。 纵容之余,一旁默守。 凭他搜肠刮肚,也找不出什么是能说明两人当年关系匪浅,亦或者与那位有关。 总得来说,这厮的反应……让人玩味儿。 好在,和他们目标没有冲突。 虽然麻烦,但也还过得去。 他想的入神,他们脚程奇快。没多久的功夫便出了寂寞台,以他们的身手倒也见怪不怪。 只是,九曜楼将因他们无法置身事外。 也让神沇,被迫卷入。 尤其,在看到常无常后。 所谓面沉如水,大抵如是。 常无常开门见山,看向一枝春。 道:“吾非为她而来。” 你,找错了人。 然,神沇不管。 他早就提醒过一枝春,不要干涉太多。 一旦过了,必将招至麻烦。 这不,麻烦就找上来了。 虽不是因着种种而来,可却也脱不开。 总之,不是什么好事。 且,今时今日,到了这步田地。 岂是你说不是为她,就不会有人为她而来? 她为什么招惹这些? 别人不清楚,你不知道?你不赶紧把自家祸患头子拉走,还陪着他一起来乱来? 你疯了是不是? 可不管怎样,常无常都是不为所动。 气的他,一股脑的眼刀子全往某人招呼。 道:“你之所为,吾不阻拦。 而今风高浪急,是何居心?” 闻言,一枝春怒上眉山。 什么叫居心? 当下,吊高了嗓门。 道:“说什么呢? 有事不来,合着没事再来? 我实话跟你说,他肯来,说明没拿我当外人。 给他善后,我乐意。” 有能耐,你打死我。 不然,我管定了。 神沇听罢,愈发眸色森冷。 素鹤作礼,微叹。 晓得自己给一枝春带来不小的麻烦,可这一趟他不得不来。 道:“此来,有事相求。 伏请,成全。” “何事?” “帮晚辈拖住几个人。 若可以,我之后,望上君高抬贵手,送他们归隐。” 我若不在,必遭清算。 届时,难逃一死。 “吾若不应,你当如何?” “倘若如此,晚辈认命。” 闻言,有人差点没给憋死。 求人还求出脾气了,反了他了。偏自家的还嫌不够乱,一旁虎视眈眈。 遂,同常无常道:“你也这般看?” 常无常,懒眸微抬。 不疾不徐,不咸不淡。 道:“拨乱反正罢了。” 譬之与你,亦无不可。 当初你插手,为的是阻止一枝春越陷越深。故,一手回天,让所有的事情导回正轨。 如今,他有心取义。 以遂了众人心,怎的你又不肯? 神沇气结,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打人专打脸,揭人专揭短。 这能一样? 自己这边,好赖都是小问题。 真来人了,认打认罚便是。究其根本,无伤大雅。左不过,让她吃点亏,长点教训。 可他呢? 他做的是什么?那能一概论之? 别扯什么劳什子的天命,真是天命你常无常也不会一次次留情。 网开一面,墙开一角。 你既然做了,何不做到底? 凭你二人,还带不走他? 退一万步讲,你即便真做了,百里枭景又能如何? 让你来,不就是让你便宜行事。 道:“别后悔。” “无妨。” 与其担忧,不如成全。 不然,你以为拂清风为何要避而不见? 是他真找不到药,还是离生刹土真的难寻?别人怎样,不好说,你会不知道其中内情?既然已经陪着把戏做到现在,又何妨把它做完。 护几个微不足道的仙者,对你而言,并不是什么难事。 他有一片赤诚,咱们救不了。 身前身后名,死后万般休。 何不,予之? 对此,神沇哪能不知道他心里那点心思,只是过不了自己这道坎儿。既恼火与事情的不可控,也恼火与其中的可控。 成与不成,尽是两难。 可即便如此,在对上一枝春的寸步不让,对上素鹤的坚持,还是松了口。 道:“走吧。 在吾改变主意之前,有多远走多远。” 素鹤松了一口气,作礼欲退。 道:“多谢 敢问前辈他们,现在何处?” 原以为人在楼中,不想会因此扑了个空。 “你授陈留先天一气之法,又找他与仇小子替你打掩护。这会儿,料是应在勇王帐中。 至于邹寂人等,皆在途中。 不久,当可相逢。” 霎时间,他有些出神。 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 有道是,不相见,便可不念。 不念,即无需承受离别之苦。 不受离别之苦,便可……不受生离之痛。 故人如梦,往事如风。 再往后,便没有往后。 良久,默然。 “如此也好。” 一枝春见他这般,可谓心如刀绞。 为何一个人善良,就会被不停的要求善良? 难道,就不能自私一回? 至今思来,她都不明白先生为何要那样做? 既然救他,却又要看着人去送死。 神沇说时,她还不信。 为此,没少吵架。 可随着时间推移,随着种种发生。不容她装作看不见,她嘴上不承认,心里已然认了。 简而言之,当初救素鹤是真,二人交好也是真,如今要对方去送死一样是真。 她不懂,不懂先生为何如此。 问天,问地。 换来的,只有一句。 天意…… 天意? 什么是天意? 天意又是什么? 难道天意就是要让好人受尽苦难,然后再去死?生的时候不放过,死了也要榨干? 让坏人猖狂,让恶人作威作福。 这就是天意? 然后,再让他们坐看众生如蝼蚁,卑微不可存? 那么天下何辜? 苍生,何罪? 什么时候,这世间容不得一丝善?什么时候,正直开始有罪?什么时候,恶成了一种常态,坏成了一种自然? 好人需要为了所谓的天道运转,去牺牲,被舍弃。 那作恶的,作坏的,却成了所有人的理所当然。 她满心悲凉,却也清楚其中的无可厚非。 先生没错,素鹤也没错。 与大局,更没错。 相反,这是最小的代价。 可与那个被选中的人而言,这是他的所有。 犹豫再三,将人拉倒一旁。 悄声问:“别的我也不多说了,槐尹那边你打算怎么处理?” 现在不着手,势必成隐患。 我收他进来,就是防他搞小动作。但你如今决定这么做了,他又刚好随邹寂人他们一道儿出去,难保中间不会和菰晚风取得联系。 菰晚风表面虽然没有与你为难,可百里流年的事,对方定然放你不过。再者,其野心虽在王宫,亦在更高一个层面。 彼时就有拉拢磾水灵的心思,后来不了了之。 虽未成,却未消停。 如不趁其不备,安知其不会别生恶行? 毕竟,你我都清其目的。 也清楚,一旦老小子用玉人做威胁,槐尹便没有不听的道理。 这点,你务必牢记在心。 素鹤听罢,颔首。 一来,感念一枝春的良苦用心。二来,是表示自己已有准备。 他们之间,同样需要一场了结。 若能了了,也是大好。 道:“若大乱不可控,还请夫人务必周全。” 一枝春被他这一说,顿时心里那点垒好的坝子,塌了个七七八八。莫名的眼角浸满湿润,又给她扭头硬生生逼了回去。 闷声带煞,下起了逐客令。 道:“走吧,要说的都说了。 再不走,还想连累老娘的九曜楼不成。” 素鹤叹了一口气,也是欲说不说,千言万语诉不尽。 最后,化作一揖。 复同,神沇一礼。 谢其,当日援手之恩。 神沇眸子,倏紧。 却是,更加不近人情。 “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