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屋外传来一声不冷不热的话。 “怎么?你小子是不打算藏了?” 素鹤闻言,抬眸向外瞳孔微缩,转眸看了眼许久吟。 许久吟仅是抬了下眼皮,复耷拉回去。 道:“别看我,此话非是对许某而来。” 这……素鹤抱拳作礼,道:“敢问上君如何称呼?” 神沇啪的打开折扇,慢摇入内,兀自坐了上首。一枝春随后,经过素鹤时瞥了眼,坐在了其旁边。 素鹤登时心头一颤,却也没有过多表露。 不待他开口,那神沇拿扇半遮道:“你小子眼力不差,怪不得他那样一个怕麻烦的人,却为你困在这一方小小天地。” “上君谬赞,是好友抬爱,素鹤受之有愧。” “甭和本君来这些虚的,吾且问你,为何不将人扣下,反而让人顺利跑了?” 素鹤垂眸,道:“是小子力有不逮。” 神沇刚想开口讥讽几句,结果叫一旁的许久吟看不下去,截住话头道:“有时间说风凉话,怎不见有人出手? 明明自己有能力,非要看我们几个耍大刀,人跑了,我们也没办法。” “闭嘴,回头本君再来治你。”神沇神色不动,将那折扇一点点收拢,轻敲几面,眉眼懒抬,道:“可知对手姓甚名谁?” 素鹤答曰:“只知其出身八风岛,余下的便恕小子眼拙。” 闻言,神沇不再敲击几面,道:“此人名唤黑嵋,以往虽是名声不显。然较之虫子等人,他更为难缠。 吾这么讲,你可明白?” “明白。”素鹤颔首。 “既然晓得,还杵着做甚?等吾替你把事情办妥吗?”说罢,睃了眼一枝春道:“姓古的死活吾不论,但小丫头需得是全须全尾。” 一枝春在己是不欲为难素鹤,但神沇在场,她不好驳了对方面子。虽说自己自小是其看着长大,也受了沇水灌溉之恩。 然在她心里,顶顶钦佩的却是拂清风。 实际上,这也是神沇死活和拂清风不对付的原因之一。 这种感觉咋说呢?大概就是养大的花花草草,某一天被人突然薅走了。 神沇眉眼微抬,就知她存的什么心思。 真是女大不中留,胳膊肘竟向外拐。 一枝春也算是久经风月场合,脸皮一項做到极致。但还是被他的眼神闹的双颊生晕,忙清了清嗓子,对素鹤道:“你自去忙你的,本座晓得你放下不下何事。” 言语间,顿了那么一顿。 许久吟若无其事的坐正,徐徐喘了口气,道:“看我做甚?” 你们早这么表态,许某还用的着做那起子小人吗? 素鹤恐许久吟被为难,忙将事情揽到自己身上,道:“是小子自作主张送许兄回来,因不知黑嵋底细,故欲借此事好向两位请教一二。” 一枝春没说什么,只看着他暗里叹了口气。罢了,还真是个傻小子。 道:“此事我等不会出手,然万不得已时,我等亦不会坐以待毙。” “多谢!”素鹤再无多言,朝两人谢了便同许久吟作礼离开。 许久吟看着这一幕,只道自己枉作小人。 也不晓得此去,还赶不赶得及。倘若赶不上造成憾事,岂非是自己的罪过? 神沇见之,目光骤冷。 “清楚自己和他人的差距了吗?” “他的确在我之上,门内之言,我心服口服。” 一枝春摸了摸还有些发烫的脸,挑眉道:“你俩在那里不好生享清福,没事又折腾个什么劲儿?” 真当这乱世是后花园,想来便来想去就去? “哼。”神沇靠进椅内,不屑的道:“还不是有人练了几年,得了三分本事便以为自己天下无敌。 跟他讲人外有人天外有人,半个字不听。 非要出来见识见识,才肯甘心。” 许久吟一声闷哼,本就压不住的伤势,让他言语激的更是暗潮汹涌。偏他是个硬气,人前不欲揭了神沇老底,人后他更不想低声下气去求。 咽下满口血腥,才用手握着袍袖微挡,假作不愤道:“别总把好人全让你做了,怎不说说许某是为谁出山? 要不是有人讲天命已至,天时不可乱。 许某用的着有福不享,跑来送命吗?” “……” 一枝春粗粗听了那么几耳,大致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但她不打算做这和事佬,反而支起云鬓好整以暇看热闹。 似嫌火不够旺,道:“夫人我价格公道,童叟无欺。 许小子你要是愿意,我可以给你个优惠价哦。” “呵。”许久吟脸色微不可查的又白了数分,轻笑过后才放下手道:“夫人欲作价几何?” “不多不多。”说了,看了眼神沇,柔情款款地道:“夫人我开门做的便是这风月生意,你问我价钱嘛? 我也不欺你,许我一夜如何?” 闻言,许久吟脸上笑意登时退去,正色道:“夫人说笑了。” 哪知一枝春一点也不为其词色所动,也不管旁边的神沇是否已经黑脸,但将妖娆缓缓举动,从坐而起,环佩叮咚,幽香四溢。 绕至其座后,纤纤柔指缓缓撘上其肩。 惹得许久吟一动不敢动,浑身僵立,眉山隐隐含怒。 嗔道:“夫人自重。” “我若不自重又如何?你要杀了我吗?” “不敢。” “既是不敢,不如就从了本夫人。”说罢,柔荑抚上其脖颈。 许久吟到底少年心性,平素稳重这会儿可就再难沉得住,一气拂手打开,起身与之拉开数步距离,侧眸道:“许某敬夫人是长辈,还请夫人不要使许某为难。” 一枝春听罢,香风袭袭复缠上:“知我长辈,当知你此举乃是忤逆。 我若非要与你为难,你奈我何?” “够了,嫌丢人的还不够,还要吾请你离开?”神沇寒声,怒斥。 “告辞!”许久吟也是个有脾气的,轻易不发而已。 今个儿是真真动了真火,把这往日忍着不发的邪火一并倾了出来。当下大步离开,只是一脚迈出尚未落地,一股浓烈的血腥上涌,登时迷了七窍五脏。 就那么一头仰倒,一枝春旋即拂袖去接。 不料有人快了一步,她这才动手,那边人已经被接住。 望着七窍汩汩流血的人,不禁蹙起秀眉。 道:“您既挂心,又何必如此激他。上好的苗子,也不怕凭白掰折了。” 神沇抱着昏迷的人,一改往日做派,神情甚为严肃。 凝神探查其伤势,愈看愈上火。 耳听一枝春言语,道:“不这般做,怎么让这犟种逼出瘀血? 那黑嵋的手段,料你也晓得。 若不是百里素鹤不再掩藏,少不得你与吾需得动动筋骨。” 一枝春叹道:“难为他们。” 睇了眼许久吟骇人的惨状,道:“他之忧心我懂,无非就是担心素鹤不在,王城势力难听指令,故想挽其回城,两害相衡权其轻。 只是他不知,古明德出走带来一系列问题较之王城尤过。 依我看,你与他在此疗伤。 我予他出去看看,也算全他一片赤子之心。” 刚要走,却被神沇叫住,随即将许久吟交到她怀里。 道:“不用,你之身份不好介入此间。恐引起不必要麻烦,吾亲自走一遭,便宜这臭小子。” “可是他这伤的……” “小小黑嵋,还真当无人治的了他。”神沇冷睨,举扇朝许久吟心口打入一道剑气,瞬间其身光华流转。 待光华散尽,其气色已然好看许多。 “此剑气,吾可保他无恙。” 说罢,就要离开。 一枝春扶住许久吟,撒手不是不撒手也不是,道:“我去不方便,您去就方便?” 您是怕事不够大,欲海天不够您折腾。 神沇脚步骤停,现在檐下。抬眸觑向天际,观天蓝碧洗,水墨作烟云。 吟道: “天压压,将欲沉, 迢汉起风云。 江山百代事,尽付此间。 你莫忘了,吾如今是何许身份? 再没有,比它更好用。” 言毕,身形渐行渐远,逐步虚幻至无。 一枝春看看怀里的人,又看看院外那一角的天。 喃喃道:“哪是百代事,只怕是…… 天压压,将欲沉, 纤手弄风云, 挑尽天下事,送君入黄泉。” 又低眉朝外喊到:“来人。” 话音刚落,即有一队小厮涌入院内。 齐声恭敬道:“夫人有何吩咐?” “来个人搭把手,把我这侄儿扶回房。” 小厮们听罢,立时上来两个接过许久吟,道:“夫人,公子送至哪间客房?” “送什么客房?即是我侄儿,当然就在我这院子里歇下。着两个懂事的丫头过来伺候即可,别的没什么紧要。” 说罢,揉了揉有些发麻的胳膊。 两个小厮旋即领命,将人扶回房里去。 而剩下的,则在原地等候。 忽然,她抬眸睇向剩下的小厮,道:“可有查到鳞锦儿的消息?” “以查到她是尾随古明德等人离开,但在古明德等前往无生门时分道扬镳。 之后,我们的人便失去的她的消息。” 闻言,正在低头整理衣袖的一枝春猛然抬眸,其中寒光摄人心魄。使得众小厮俱是心底骇然,直呼好厉害的夫人。 她道:“看来她是早有预谋,预备他处寻生。” 小厮抬眸偷眼,小心翼翼道:“那还要继续追查吗?” “不用。” “为何?”前有忘忧,后有她。若叫楼里姑娘知悉,万一有样学样,岂不坏事? “在我楼内,本就去留自由。 她们若选择离去,那是她们的天命该尽。” 小厮们闻言,当场愣在原地。这样的夫人是他们不曾见的,莫名让他们生出一股臣服之心。 此心无关男女,只系强者。 约过了几息,才一个个转将过来。 拱手称道:“尊夫人之谕。” “都下去吧,记得送两个可靠的丫鬟过来。”一枝春摆了摆手让人都退下,自己则是转出花厅拐往卧房。 众人领命,正好遇着两小厮回来,随即一道离开。 一枝春漫步廊下,心思沉沉。 既有对许久吟的放心不下,更有对素鹤以及王城的担忧…… 先生啊,一枝春这么做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