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嫂把旱烟笸箩拿过来，让大家抽烟。贾林山掏出一盒烟分给大家说：“来！抽这个吧！这旱烟劲儿大，你们可能抽不惯。” 老车接过烟，放鼻子上闻了闻：“这烟好！”他拿起火柴递给济泓，济泓摆手说：“我不吸烟。” 牛站长点上烟，抽了一口：“我看这真是上赶着做不成买卖，张乡长是想帮你赚点钱，让孩子们吃上肉，改善一下你们的生活，你倒反过来提起条件来啦！” 贾林山狠命地抽了一口烟，气呼呼地说：“看你这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儿，你说话也不过脑子，张口就说一分钱没有，难道这种子化肥钱，你还想让张乡长给你出？真是做梦娶媳妇，想美事儿呢。” 田主任站起身来说：“我看这事儿再商量吧，咱们先回去，等他们想好了再说，离开春儿还早着呢。” 车嫂有点着急：“我说当家的！咱们自己想法子跟亲戚借点钱呗！支书说得在理儿，咱们不能啥都指望着乡里呀！人家帮咱是情份，不帮咱是本份。” 老车白了一眼车嫂：“去哪儿借？现在这个样子，亲戚们躲都躲不及，见了咱们绕道儿走，生怕沾染上咱们的穷酸气。” 贾林山说：“呵！你心里还挺有数啊！还知道自己不招人喜。既然这样，咱们就得活出点志气来，你说是不是？人活一口气，不能让人看扁啦，踩在脚底下。” 车嫂一拍桌子说：“支书说得对，咱们就是不吃馒头也要气口气。” 老车赌气说：“你瞎咋呼啥？有本事你去借钱？” 车嫂斜睨着老车，冷笑着说：“哎哟！脾气涨啦！我去借就借，我明天就回娘家，就不信借不着个三头二百的？” 老车一听这话笑起来，好像是终于找到了打压他媳妇的机会，他吐了一大口烟，不屑地说：“这么点钱还不够塞牙缝的呢？一看你就没干过啥大事儿，没见过大阵仗。” 车嫂脸一红，不好意思地笑起来，她油滑地说：“当家的说得是呢！我就是头发长见识短！脑子里没个数儿呢，回头你们这些领导们多告诉我，我也学学，长长见识。” 老车听媳妇这么一说，脸上有了光彩，眼睛也眯起来，很陶醉的样子，田主任和牛站长相视一笑。 济泓心里盘算半天，终于开口说：“我想办法从信用社里给你贷点钱出来，就让贾书记给你做保人，等卖了甜菜，连本带利还给他们，咋样？” 贾林山一听有点着急，腾地站起来，眼睛瞪得跟牛眼睛似的：“啥？贷款？张乡长！这可不行，要是他还不上咋办呢？我，我可不给他做保，那还不跟我借给他钱一样啦？” 田主任也附和着说：“这事儿有点悬乎！不靠谱！得好好掂量掂量！” 牛站长眼睛一亮，笑而不语。心想，别看张乡长年轻，他还真有两把刷子呢，是个高人，这么一来就把贾林山和老车捆一起啦，成了一条绳子上的蚂蚱，谁也跑不了啦。贾林山也不会只看热闹，不出力，会想尽办法帮老车，老车家明年肯定能翻身啦。要是做了这么一个工作亮点，咱们农经站在全县也能说说道道啦，说不能还能评上先进，披红戴花呢。他仿佛看到了自己上台领奖，嘴角不觉漾起笑意。 济泓说：“看你说的，咱们好好干，种子化肥钱还能挣不出来？咱们看在车嫂面子上，看在孩子们的面子上，一起帮老车度过难关，早点过上好日子。还有大丫，好好学习，考上县一中，这农村孩子没别的出路，就是考大学。时候不早啦！咱们先回去，老车！咱们说定啦，我想办法贷款给你准备甜菜种子、化肥，给车嫂买猪仔儿，你好好干，争取明年秋天，挣着钱，过年杀猪，我来吃肉。我还要给你带两瓶静安六十度酒。” 牛站长忙拍着胸脯说：“放心，我们农经站专门派一个技术员给你，确保你的甜菜百病不侵，长得全乡最好。” 这话说得老车心里直痒痒，他忙说：“要是这么说，我再不种甜菜，就有点儿心里太没成算啦！我就听领导们的话，开春种甜菜，我种三垧地。” 贾林山说：“我可没答应当保人啊！” “我们三个给你下个保证，如果老车还不上贷款，我们三个人的工资拿出来还，如何？走！咱们回去吧！”济泓拍拍贾林山的肩膀，站起来说。 老车眉开眼笑地送他们出了院子。 回到村委会，三个人跟贾林山告辞，上了车，往回走。 济泓跟司机说：“小刘！慢点开，路上滑，咱们不着急。” 田主任坐在副驾驶的座位上，他回过头，有点不放心地对济泓说：“张乡长！这靠谱吧？你帮他贷款，要是他不还了，信用社还不找你要？你可得好好琢磨一下。” 牛站长坐在济泓旁边，侧过头看着济泓：“万一贷款下来了，老车不拿着钱去种地，随手花掉了，那可不好办啦！我看这个老车不靠谱儿。回头再跟贾书记打听一下，这钱到他手里，别让他打酒喝了。” 车颠簸了一下，田主任抓住扶手：“慢点！视线不太好。嗯！是得好好打听一下老车的为人，要是他是一滩扶不上墙的烂泥，咱们就别瞎子点灯白费蜡啦。” 牛站长叹口气：“屯子里像老车这样的人太多啦，想帮也帮不过来，张乡长！我看您还是别感情用事。” 田主任说：“能帮一个老车，帮不了千万个老车呀！张乡长，您也是农村长大的，哪个屯子里没有几户像老车这样的困难户呢？” 牛站长真诚地说：“说句到家的话，张乡长，您是县里下派来的干部，安安稳稳干上两年，就提拔成书记了，得悠着点干，不能迈得步子太大，折腾不好，把自己的前途搭进去，就不值当了。” 田主任说：“是啊！你没听人家编的顺口溜嘛，‘多走动，少说话，啥也不干等提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