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琦琦吃过早饭,就在家门口的街道上漫无目的地闲逛,路上稀稀落落地有些行人,昨夜见到的繁华景象如同一场幻影。 街道两边的商铺都开着门,却基本没有顾客,孟琦琦在一家装饰古朴的店铺门口驻足,发现橱窗里放满了各种质地各种造型的罐子,说是花瓶吧每个上面都有盖子,有的上面还刻了字……“万古长青”。 孟琦琦忽然就晃过神来,这哪是罐子啊,这分明是骨灰坛!再一回首,那间卖鲜花的铺子,招牌上写着“定做花圈”;不远处还有香纸铺,这简直就是丧葬一条街啊! 来之前孟琦琦在手机地图上查过,这附近就是着名的万国殡仪馆,没有想到竟然挨得这么近!光天化日之下,孟琦琦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齐修远,看你找的什么地方啊!这到了晚上多瘆人啊!”孟琦琦都没敢回公寓,直接跑到学校里找到齐修远。 齐修远一副奸计得逞的表情,打趣她:“不应该啊,你还相信这些啊,要知道当地人认为这是风水宝地,棺材棺材、升官发财啊!最主要离学校近,这一带的房子可一点都不便宜呢。不想和别人合租又要刚刚好的时间入住,还能找到内部装修比较新的房子,已经算运气很好了。” 孟琦琦心里虽然膈应,但想着全凭齐修远一个人张罗,自己来了吃住都是现成的,便也不好再抱怨,只是闷闷不乐地说:“那你不在,我都不敢一个人待着了,感觉怕怕的。” 齐修远说:“咱们那套房子不冲着丧葬一条街,也看不到殡仪馆,窗户下面是小餐馆,就算是有孤魂野鬼,也绕不上来。到时候等你一开学,我估计你根本没时间考虑害怕这件事儿了。” 正如齐修远所说,报到之后学院便安排了许多学生活动,等到正式开学,才发现每天都被各类课程塞得满满当当的。一门课四周结课,全英文教学,而且班级里三十多个人,大多数都是香港本地人和外籍学生,说着各种口音的英语,孟琦琦要和他们分组做作业写报告做presentation,等到忙完了回到公寓累得倒头就睡。 班里还有一个内地过来的女生,长得文文静静清清秀秀的,分组的时候自然而然跑来和孟琦琦一起,组里还有一个马来的华人,一个印度人和一个印尼人,小组讨论的时候,那女生就开始放空,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马来华人叫阿坤,是他们组的组长,总会在那女生走神的时候cue到她:“hey,cherry,doyouunderstand?”那个叫cherry的女生茫然地愣一下,然后求助地看向孟琦琦。 孟琦琦记得在名单上看过她的名字,因为不认识她的姓,还专门去查了一下,她叫亓蕊,一个很芬芳的名字。 “哎,真的好多人都读不对我名字,叫什么的都有,不过最多的就是喊我元蕊的,还有管我叫撇蕊的呢,撇捺的丿,真是脑洞够大的。” 和她讨论时默默无闻的形象相反,亓蕊私底下活泼开朗,很爱开玩笑,她跟孟琦琦解释道:“我这个英语啊,一言难尽,再加上他们这个口音啊,嘟噜嘟噜的,我要仔细听就老忍不住要笑,怪没礼貌的。” 虽然亓蕊讨论的时候不积极,但是她承担了做ppt的任务,只要孟琦琦把大家要讲的重点准确地传达给亓蕊,她就能很快做出页面酷炫高端大气的ppt来,所以他们这一组总能拿到很漂亮的分数。然而除了和马来的阿坤,他们几个私底下交往甚少,除了语言还因为信仰不同,一起聚会难免在饮食各方面有难以协调的地方。 亓蕊很快也和齐修远打成了一片,她第一次见到齐修远就抑制不住创作的冲动,随手在ipad的绘画软件上勾勒几笔,一个活脱脱的齐修远便跃然纸上,孟琦琦和齐修远立马佩服得五体投地,按照亓蕊的说法,齐修远长了一张极具戏剧冲突的脸,宽额大鼻混沌眼,一看就是个世外高人。 然而更让孟琦琦和齐修远惊讶的是,比她俩还小的亓蕊已经是两个男孩的妈妈了。 “这都怪年轻的时候太冲动,我和我老公大学毕业的时候搞了个校园草坪婚礼,当时是high了,high完两边父母急眼了,这么大事儿也没通知他们,就被按回家又办了一场,然后还没来得及蜜月呢,老大就来了,老大刚会跑老二就跟着来了,我的大好青春啊就忙着甩籽儿带娃了。” 齐修远拍着孟琦琦的大腿说:“你看看,你看看,这人和人的差距简直太大了,我们三个完全是不同的时态啊,人家蕊蕊已经是完成时了。” “别跟我提时态啊,我最近被快咖喱味儿英语逼疯了,能跟你们痛痛快快地飙国语,简直太爽了。”亓蕊生长在北京,算是二代北京人,自然和孟琦琦还有齐修远有说不完的话题。 亓蕊来香港三年多了,跟着老公外派过来,还有两年她老公任期就结束了,她便急着在香港读一个学位拿到iang的签证,好留下来继续工作。 聊到亓蕊的工作,她毫不避讳地说:“我就是卖保险的啊,这有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 其实孟琦琦多少也了解到,现在内地人跑到香港来买保险是件相当时髦的事儿,而且香港的保险理财公司到校园里宣传招募的也非常频繁。亓蕊倒是从来不鼓动孟琦琦和齐修远,她说:“我这就是给自己找点事儿做,整点零花钱,如果连交朋友都这么功利,那多没意思啊。” 在内地的金融圈存在着一条鄙视链,而卖保险恰恰处在鄙视链的最底端,孟琦琦的大学老师曾有过这么一句话:“一人卖保险,全家都丢脸。”也的确有大学同学毕业后找不着满意工作,跑去卖保险的,很快就被大家默默拉黑。 在大多数人的印象里,卖保险的和搞传销的风格很相似。尽管抛开成见,孟琦琦也知道无论内地还是香港,都有在保险业月入百万的营销高手,但是从业门槛不高鱼龙混杂也是基本事实。每个周末孟琦琦都陪齐修远到海港城一带扫货代购,也总能碰到当街拉人的保险大妈,孟琦琦自然不会把这个职业归入自己的人生蓝图。“再不济也不会去卖保险吧!”孟琦琦信誓旦旦地对齐修远说。 圣诞节过后,即将进入新一年的招聘季,孟琦琦还是想回到从前的行业,相关的宣讲会也场场不拉。然而现实却不容乐观,孟琦琦的资历恰好就掐在半中间,中级分析师、没有团队管理经验,年龄不尴不尬,如果应聘分析师岗位,意味着还要从头干起,比起刚刚大学毕业二十出头的小年轻,她的性价比实在不高。 孟琦琦更中意财务管理的岗位,但是又不是正儿八经做财务的出身,也需要岗前培训。听了那么多场专业人士的职业规划经验,孟琦琦反而失去了方向,似乎自己什么都可以干,但什么都不算专业。是的,工作那么多年,她也只会她们公司的那一套分析方法,甚至连ppt也只会做有限的几种形式,离开那个牛逼哄哄的平台,她自己其实没什么特点。 在学校的公告栏里,孟琦琦还看到了一个熟人的海报——着名投资人、普兰斯通私募基金合伙人吕一帆博士关于互联网金融的数理分析讲座。海报上面的吕一帆显得油头粉面的,完全没有当初见到本人时那么惊艳,不过俨然一副成功人士的做派,双手抱胸露出半边价格不菲的手表表盘。 孟琦琦不由拿出手机拍了一张发给了tina,很快tina就回复了:“朝思暮想的男神诶!可惜哦,现在公司主页的照片换了,都看不到我男神了。” 孟琦琦发给她两个哭泣小人的表情。tina又发过来:“姐姐替我去看看吧,帮我多拍几张照片回来,这个海报都把我男神照丑了。” 孟琦琦回复说:“不巧了,你男神讲座的时间和我的必修课冲突了,想看还是要自己来哦!”tina发来捂脸哭泣的表情,恨恨道:“没时间啊!” 其实在香港,孟琦琦也还是有一些认识的人,比如amanda,比如吕一帆,只是这些关系都有点儿绕,孟琦琦也只有他们的邮箱而已。这时候孟琦琦就有点羡慕亓蕊了,她总是很不经意、很自然地就可以结识那些她想认识的人。比如齐修远,她就随便一句:“叫上一起吃饭呗!”结果三个人就成死党了。再比如参加各类宣讲会,她就大大方方过去跟主讲人握手,自我介绍,然后不知过了多久以后,那个主讲人就成了她的客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