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向荣陪着女儿在迪士尼乐园里玩了一天,开始的时候可心还跟他有点隔阂,妈妈说要去办点事儿离开的时候,还哭了鼻子。 可是陆向荣给她买了双色冰激凌球,还买了一条elsa的公主裙,她就破涕为笑了,她举着手里的elsa造型的芭比娃娃,站在城堡前让爸爸给美美地拍照。 等带女儿看完魔法世界的演出,女儿紧紧依偎在爸爸的身边,这久违的温情一下子就揉碎了陆向荣的心,面对女儿他就是一个既啰嗦又无原则的父亲。 直到女儿玩得精疲力尽,搂着他的脖子睡着了,他才抱着女儿出来。看着女儿熟睡的天使般的面庞,他回忆起林瑜从产房被推出来,第一眼看到女儿时的心情,就仿佛心脏中弹一样,从此他的生命里有了软肋。 孩子刚出生的头几年,是陆向荣工作刚开始有起色的时候,他的目标极简单,做项目拿奖金,换大房子买好车,恨不得一步到位把最好的一切都给她们娘俩。然而他的努力却让这个表面上越来越富足的家开始分崩离析了,至今他都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林瑜是陆向荣读研时候,导师的女儿,还没有走出象牙塔,家境良好、纤尘不染,两个人也算是一见钟情,结婚没多久,林瑜拖拖拉拉地,还没读完研究生就怀孕了,一直到现在也没有工作过。所以陆向荣第一次见孟琦琦的时候,只是联想到了自己的小娇妻,如果让她出去工作也一定毛手毛脚的,于是顺手就帮了孟琦琦一把。 没想到在家里整天养尊处优的林瑜,一天一天地变得阴阳怪气、神经兮兮。一开始陆向荣也没太在意,尽量抽时间哄哄她,只是他太忙了,自己都身心俱疲,回到家里还要面对林瑜的冰冷面孔,他开始有点厌倦了。 似乎有了孩子以后他们同床的频率就降低了,很多时候他需要应酬,经常吐得翻天覆地的。有时候他想要片刻温存,却看着妻子顶着黑眼圈哄着孩子,得不到片刻的休息。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开始分房睡,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妻子开始拒绝他的要求,更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妻子觉得他的存在让她痛苦。 “我们离婚吧,这样的生活还有什么意思?” “我们过得好好的,你这是唱的哪一出啊?” “哪一出?我怀孕的时候你陪我去过几次医院?我生孩子的时候你在哪里?孩子长这么大了你陪过她几天?” “可我不也是为了这个家吗?现在家务有保姆做,孩子也上幼儿园了,你可以做点自己喜欢的事儿啊?” “所以你还是让我自娱自乐,那我要你这个老公有什么用?” “我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和孩子,我就像个长工一样每天在外面累死累活的……” “是我叫你在外面累死累活了吗?是我逼你换大房子了吗?是我逼你换车了吗?你只是为了满足你的成功欲!我和孩子只不过是你的附庸品。” “林瑜你到底想要什么啊?难道要我一天二十四小时陪着你吗?你能不能成熟一点,我们都而立之年了,怎么可能每天还卿卿我我的?我这不是一完事儿就回家了吗?” “你是不是觉得只要还回家就算尽到责任了?你的世界里只有工作,而我的世界里只有每天没完没了地等你,等你回家、等你和我说话、等你看我一眼!” “那为什么你就不能主动和我说一下话呢?我真的很累了,你有什么要求能不能直接提?” 陆向荣简直怕了这样的争执,如果说真的因为具体的事情闹矛盾,那么还有解决补救的方法,怕就怕林瑜跟他讲感受,这些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让他怎么改? 每一次都以林瑜戚戚然的冷笑结束,终于有一天陆向荣受不了了,他暴怒道:“到底有完那没完了,不想过就离!” 林瑜神经质地惨笑着:“陆向荣,你等这一天很久了吧!” 两个人离婚了很久才告诉了双方父母,林瑜的父亲偷偷地来找过陆向荣,求他说:“小瑜这孩子就是太任性了,那么大人了还跟个孩子一样,但是可心还小啊,你俩之间又没什么大问题,还是在一起吧。” 其实陆向荣这里一直都是松动的,他对林瑜不是没有感情,只是他怕了,当爱人每天横眉冷对,当家成了呕气的战场,婚姻已经毫无乐趣可言。 一旦离了婚,两个人渐行渐远,反而距离让他们恢复成原本理智的模样,他们可以平心静气地坐下来聊聊孩子。 直到再次遇到孟琦琦,陆向荣压抑已久的情绪和欲望才找到一个出口。不需要互相了解、不需要云里雾里的试探、不需要勾心斗角的算计,他从孟琦琦那里得到无条件的信任,更读懂了她眼里那份不可言说的孤独,他们际遇的底色是一样的。 差一点陆向荣就要爱了,可是在走进咖啡馆的那一刻,林瑜和孟琦琦同时看向他,他竟有片刻的恍惚,一样的温柔娴静、一样的敏感多情,他喜欢的孟琦琦不正是林瑜的另一种可能性吗? 林瑜看到陆向荣抱着女儿过来,起身迎上去把女儿接过来,说:“可心都是大女孩儿了,怎么还让爸爸抱啊,快下来吧,你看这一身汗。” 陆向荣看着孟琦琦,两个人都极不自然地笑笑。林瑜一边整理着女儿的头发,一边说:“可心,叫孟阿姨好,你最喜欢的elsa就是孟阿姨送给你的。” 可心虽然刚刚睡醒,可拉着一张小脸也不吭声,她的眉眼像极了陆向荣,深深的眼窝浓浓的弯眉,洋娃娃似的。 “陆总,您女儿可真漂亮。”孟琦琦一句“陆总”叫得陆向荣好心酸,他的表情越来越冷峻,很严肃地看向林瑜。 林瑜却面不改色,和风细雨地说:“我找孟小姐给可心买了一份医疗保险,可心在学校跟人玩闹,眼角磕在桌角上,满脸的血,可把我吓坏了,后来跑了好几家医院,才找到可以不留疤的那种美容线,是家私人医院,我想着不如给孩子买足了保险,有备无患吧。” 林瑜一边说着一边拨弄着孩子的齐刘海,陆向荣却觉得一阵憋闷,没有想到这么大的事儿林瑜之前都没有和他说过,他蹲下来细细检查着孩子的眼睛,左眉下面有一道微不可见的细小疤痕,即使已经不明显了,陆向荣还是觉得一阵心疼。 看着陆向荣一家三口站在一起,孟琦琦的心像是被一刀一刀地凌迟,忽然她觉得陆向荣怎么看待他俩之间的关系已经没那么重要了,她自己完全做不到,做不到毫无芥蒂。 于是起身客气地说:“有个客户突然找我,先回公司了,以后有时间请你们一家吃饭。” 说完,她拎起公文包决绝地走了,至始至终都没再看陆向荣一眼。 回深圳的路上,陆向荣一言不发,他不知道该怪罪谁,任由怒火一点一点地将他吞噬。等把母女俩送回酒店,等女儿好不容易睡着,他把林瑜拉进卫生间里,打开水龙头,声音嘶哑得可怕:“林瑜,我们已经离婚了,当初是你非要离婚,现在闹这一出到底想干什么?” 林瑜又是那副怪笑的表情,泪珠却大颗大颗地夺眶而出,“陆向荣,你动心了是不是?你曾经说过不会对除我以外的人动心,你就是个骗子!我就知道你那时候整天整天地不回家,就是为了和她在一起!” 陆向荣感到周身的无力感,这个看上去那么知性有理的女人为什么会如此歇斯底里,是因为自己吗?是自己把这个原本冰雪一样剔透纯洁的女人给毁了吗?他身子一歪靠在洗手池上,肩头耸动着,不知道是在无奈地笑还是在无声地咆哮。 林瑜咬着手背哭够了,忽然抹一把眼泪变得异常冷静,她说:“向荣,可能我是真的有病吧,我这次带可心来,就是因为我觉得我坚持不下去了。其实可心的眼睛不是在学校撞的,是我不小心弄伤的……她不听话,我就随手拿茶杯扔了过去……” 陆向荣抬起一双血红的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林瑜,林瑜嘶嘶地抽着冷气,艰难地说:“向荣,其实我一直都好爱你,好爱孩子,可是我无法阻止厌恶我自己……我曾经希望你可以拯救我,却没有想过这对你也是一种折磨……” “林瑜,你为什么一直都不跟我说呢,我可以带你去看医生啊,是我的错,我对你……真的关心太少了……”陆向荣心里一阵一阵地抽痛,为什么这么多年他就没有想到,林瑜的变化也许是身不由己呢?他的确是最最差劲的丈夫。他走近林瑜,想要揽住她瘦弱的肩头,林瑜却条件反射般地躲开了。 她紧紧地搂着自己说:“向荣,女儿就交给你了,我决定了去加州待一段时间,我不想再满身苔藓地活着了。” 林瑜走得时候很郑重地说:“孟琦琦是个好女孩。”可陆向荣早已经顾不上孟琦琦了,可心一直哭着要妈妈,直到哭累了才抽泣着睡着,陆向荣既心疼又束手无策,他小心翼翼地帮女儿盖好被子,忽然想到女儿之前都要抱着elsa入睡,于是满屋子找那个芭比娃娃。 最后他在厨房的垃圾桶里,看到了被画黑了脸的elsa,那是孟琦琦买的,可心虽然不到八岁,可成人世界的悲喜,她早已敏感地觉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