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年像是集中用完了所有的好运气,春节之后孟琦琦的业绩一落千丈。本来已经跑来投保的一对小夫妻,女方却在体检的时候出了点小状况。 其实这也怪孟琦琦,之前做咨询的时候问客户的健康状况,对方说:“挺好的呀!”就没有深究下去。很多时候人们认为的亚健康,其实已经在核保的风险阈值之内了。 对方没有责怪孟琦琦,只说再考虑考虑,然后就没有然后了。有时候挫败感来的就是这样突然,之前联络半天感情,对方也显示得特别热情,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的时候,总是横生意外。 还有个客户故意隐瞒了抽烟史,结果验血验出来了,最后搞得不欢而散。虽然这几个单子数额都不大,可是在开不了张的日子,苍蝇腿儿再小它也是肉啊! 孟琦琦的心情从年前到年后犹如坐上了过山车,现在更是直落谷底。工作入粮(粤语指薪水)的不稳定让人的情绪也跟着不稳定,这样的大起大落是会内分泌失调的。 孟琦琦无奈地用粉底遮掩着脑门儿上的痘痘,想着开完早会怎么人不知鬼不觉地从老板眼皮子底下溜走。 看孟琦琦最近跑客户一点都不积极,自回港后还没出过差,宁远航当然要找她敲打几句了,会后直接点名她去办公室。 “其实呢,谈客户和谈恋爱是一样的,你以为要到电话号码人家就是你的人了?还差的很远。每天是不是要问候一下?隔三差五是不是要约出来吃吃饭?碰到有趣的事情是不是要分享一下?碰到对人家有用的东西是不是要推荐一下?你们要拿出人家小女生追爱豆的热情,没有拿不下的客户。” 今天宁远航主打心理战术牌,尽量言语缓和不刺激到孟琦琦脆弱的神经。 “所以,有什么好矜持的呢?被拒绝有什么好沮丧的呢?优质客户和大帅哥一样,都好多人盯着,你不每天花枝招展地在他眼前晃,难道眼睁睁看着他被别人抢走吗?幸福和单子都是靠主动争取来的。” 被宁远航教育之后,总要摆出一副痛改前非的样子,孟琦琦举着手机发着呆,山穷水尽又穷极无聊之下,忽然想到了吕一帆,毕竟他说过要约中午饭的。 不管是找他介绍大客户,还是找他买保险,或者还掺杂着其他目的,孟琦琦麻溜地发过去一条微信。 “中午有空吗?一起吃个饭?” 小信封飞出去后,孟琦琦开始忐忑,似乎真有了追男神的感觉。 孟琦琦从来没有主动追求过异性,上一段感情耗费了太多年,也让她错过了可能试炼的机会。如果吕一帆不理她怎么办呢?她的心情会不会雪上加霜? 被拒绝到底意味着什么?如果是被普通人拒绝反而很容易接受,只不过不投缘而已。可如果被帅哥拒绝,则会让本身条件不错的女生产生自我怀疑,其实也不过是不投缘而已。 可是怎么能和帅哥不投缘呢?无法接受!当孟琦琦正沉浸在内心小剧场的时候,吕一帆回复她:“到我公司旁边的美心皇宫占个四人位,有大客户。” 孟琦琦不到十二点就过去订座了,直到一点半,吕一帆才领着人来。显然今天吕一帆要把自己往成熟稳重打扮,又戴上了他的平光金丝边眼镜。 他说的大客户是一对中年夫妇,相貌和衣着都很普通,但却是沿海地区一家大型机械制造厂的实际控股人。 吕一帆难得露出很谦逊的表情,向他们介绍道: “周董,秦总工,这是我的好朋友孟琦琦,非常优秀的保险经纪人,刚才地铁灯箱里看到的美女就是她。” 经吕一帆这么一说,孟琦琦才想起来公司宣传的年度销售之星,在中环站占据了几副广告牌,自己竟然都忘记去看。 “琦琦,这位是周董事长和他夫人秦总工,是我非常仰慕的两位实业家,而且两位都是工程师出身,跟你还是校友呢。” 不得不说吕一帆的介绍一下子拉近了彼此的距离,同时还让孟琦琦觉得非常受用。 四个人刚一落座,孟琦琦提前点好的菜品就已经摆好了,看得出来,吕一帆对孟琦琦的安排十分满意,周董和秦总工也毫不客气,寒暄了几句,就继续和吕一帆边谈工作边吃饭。孟琦琦听了一会儿,是关于工厂并购的问题。 孟琦琦曾经做过的案子里,像这种大型制造企业都会面临产业升级的问题,无论是技术革新还是设备换代,处处都需要钱。吕一帆已经带着他们见了几家大型企业的负责人,显然条件还一直谈不拢。 孟琦琦就坐在吕一帆的身边,这是她第一次近距离观察处在工作状态中的他,看着看着就觉得心头颤了一下,就像是舒缓的乐曲里突然蹦出一个音节。 吕一帆话不算多,但思维敏捷、条理清晰,字字玑珠。尤其对数字非常敏感。很多权益相关的问题,怎么也需要excel表算一算吧,他几乎脱口而出。 记得以前tina八卦的时候说过,他是少年班直招到哥大的,孟琦琦对这种高智商的男生总会自带滤镜。 关键他还讲人话,不拽那些高深的金融术语,不在中文里夹杂英文,更不会不懂装懂。在讨论设备升级问题的时候,吕一帆就像小学生一样认真地听秦总工讲解,不明白的时候马上询问。 但是说到股权交易之类的问题,显然也超出了秦总工的专业范畴,她开始低头吃菜了。孟琦琦适时地帮她加茶夹菜,还给她介绍: “这里的流沙包最好吃了,您看,还是个猪猪的造型。”说着拿公筷在小猪的脑袋上轻轻一按,只见金黄色的馅儿真的像细沙一样从猪鼻子里缓缓地流出来。 “哈哈哈,真好玩儿!”没想到五十多岁的秦总工笑起来烂漫的像个孩子。 孟琦琦说:“您快尝一下。” 秦总工咬了一口,发出由衷地赞叹。 可能是孟琦琦温文尔雅的样子特别招长辈喜欢,两个人就这么自然而然地闲聊了起来。而说到母校更是多了好多共同语言,孟琦琦亲切地叫了一声师姐,秦总工哈哈笑着:“还是叫阿姨吧,我毕业的时候你估计都没出生呢!” 吕一帆看两个人越来越热络的样子,便插空对孟琦琦说:“周董和他夫人晚上七点半的飞机,这会儿你陪秦总工去铜锣湾转一转吧,我和周董还有几份文件要签。” 说完拍了拍孟琦琦的肩,好像他们的关系真的不一般似的。 要说逛街,秦总工倒没有多大的兴趣,从她的穿衣打扮可以看出来,她对物质生活没什么要求,对时尚品牌也鲜有关注。 唯一引起她兴趣的是某个运动品牌的大卖场,她笑眯眯地说:“给我小外孙买双毛毛虫,我看周围的小孩都穿。”说着从手提袋里掏出老花镜,搭在鼻头上费劲地看着价签。 旁边有导购介绍说现在买二送一,秦总工一下子来了劲头,还要给自己和老头一人买一双跑步鞋。 孟琦琦没有想到,身家上亿的人生活如此简朴,而自己以及周围那些刚刚迈入中等收入陷阱的人,每天生活得却穷奢极欲。 可能就像陆向荣曾经说的那样吧:“商人都是趋名逐利,而实业家才是国之重器。”他对自己从事的金融业并没有那么自豪,总说自己像个威尼斯商人,还说,人总是需要一点情怀的。 秦总工大概和顾子衿的年龄差不多,但却是完全不同的状态。顾子衿现在天天摆弄照相机,就等着混够时间到点儿退休。而秦总工走路吃饭极快,随时一副披挂上阵的状态。 “我都不知道我小外孙多大的脚,哎,我女儿就怪我,她小的时候不管她,现在她有孩子了我还是不管。哎,我们参加工作的时候,就是个几千人的国营老厂,效益不好公改了私,我和老周硬是没让工人们下岗。这一晃眼都快二十年了,看着工人们一个个老去,他们的孩子一个个地接上了班儿,有感情了,为了他们,我们哪能说退休就退休啊。” 孟琦琦好奇地问:“您女儿就没想过接您的班儿吗?” 秦总工摇摇头说:“女儿女婿都在法国,人家要过日子,才不回来受我们老俩这罪呢。你说我们还能干多久啊,所以啊厂子想长久发展,引入现代化的企业管理才是硬道理。” 孟琦琦忽然有点明白陆向荣曾经说过的情怀是什么了,虽然秦总工就像拉家常一样语气平淡地描述着她毕生的事业,可孟琦琦听得心潮澎湃。 “师姐,真的,我来这边这么久了,每天尽想着挣多一点钱,今天忽然觉得自己很浅薄,好像自己对这个社会也没什么贡献。” 秦总工笑着说:“你和小吕都是行业里的精英,你为家庭和个人解决财政问题,小吕为公司企业解决财政问题,怎么能说对社会贡献不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