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暖起来,屋外房檐下滴滴答答有融化的积雪淌下来的一条条雨线,冰与暖交融的光点照进房间,打在凉月放在腿上的两只手上,手里药已经凉透了,棕黑色的药汁上映照着光点,一滴水打进碗里,漾起一个个苦溜溜的小水圈,又在碰到青瓷的碗边时,被打散。 凉月回头,看白洞庭像个小丫鬟似的在炕梢的两只大木箱子里翻找。 “我给你惹了很大的麻烦,抱歉。” 本来是想那北狄国的太子就是因为看上了凉月的灵力,他才会带来一队北狄国的士兵到城里闹事。 好在昨日有黄掌柜帮忙,城里的百姓才没有伤亡。 白洞庭从木箱子里拿出一个锦盒,坐到了凉月身边。 他没有说话,只是笑着把锦盒打开,里面放着半块玉佩,温润的白迎着阳光,照得凉月眼前一亮。 这玉佩,凉月带了六年,白洞庭离开京城的前一晚,凉月把他还给了白洞庭。 凉月觉得,白洞庭不是真的喜欢自己,只是因为她姓顾,她是疯王的女儿。而且,叫一个血气方刚的少年等自己长大,两小无猜、青梅竹马的,都有貌合神离的,更何况他们之间的交集,实在太少了。 但至于自己心里,对白洞庭抱有怎样的情感,凉月还十分模糊。或许有那么一点点喜欢,可如今,凉月也不敢再有任何幻想,一切,都变了。 白洞庭依旧笑着,他把玉佩放在凉月手心里。 “我知道你不信,不过我不会变。从前我对你有些误会,如今知道了你的身份,便也知道,你一直在坚持什么。我觉得,咱们俩还挺合适的,我保的是大凌百姓,你也有你要守护的东西。你很快就长大了,待你及笈,若我还活着,便再向你提一次亲。” 凉月愣愣地盯着白洞庭的嘴唇一张一合地说了许多,可是她听不见啊! 不过这玉佩的意义,再明了不过。 “你不害怕吗?” 也不知道白洞庭这孩子是不是身为将军,出生入死地已经习惯了,对于凉月是妖主的事情,他接受地平静坦然得叫凉月都怀疑他是不是真的接受了。 白洞庭摇头了,这一摇头,凉月更加不敢相信了。 这不是一个正常人的反应吧? 凉月从前使用自己的力量,当着白洞庭的面做了多少可怕的事情,他不可能失忆吧? 就算是爱屋及乌,也不会这么轻易就接受了吧? “白糖水,我真不知道该不该这样说,我只觉得,你挺傻。” 白洞庭却拉住凉月的手,把她的手掌握成了拳,叫凉月感受到那块玉佩的清晰纹路。 “可,以,常,来,看,我,吗?” 白洞庭一个字一个字地说,让凉月看清他的嘴型。 凉月琢磨了会儿,翻译出白糖水的话。 “还是不要再来了吧?乌漠城若是因为我而失守了……” “不会。” 白洞庭的手心特别热,凉月感觉自己被握着的小手都出了汗。 “好。” 终于还是改了口。 这时候,门被推开了,疯王走了进来,问白洞庭:“要讲的话,可讲完了?” 凉月见疯爹身后还跟着花酿,便知道,这是要走了。 “是。” 白洞庭冲着凉月笑了下,退到了一边。 花酿瞟了眼案上那碗一滴不少的药汤,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疯爹,师父,你们两个在外面吵什么了?” 凉月见疯爹面红耳赤青筋暴起的样子,就知道两个人肯定没好生说话,虽然打不起来,但是吵架是必然的。 疯王和花酿互相递了个眼神,然后都不约而同地对凉月摇头。 这么明目张胆的撒谎,凉月只是耳朵听不见,又不是没有眼力见。 罢了罢了,吵吵更健康,现在她一个病号,也没那么多心力管这些事情。 疯王走过来,把凉月揽进怀里。 “回家吧。” 花酿也走过来,与凉月说:“是回轻罗馆。” 凉月翻了个白眼,她光看二人的表情,大概能猜到这二人争吵的是什么了。 凉月招呼白洞庭:“糖水哥哥,我们出去玩儿吧!” 我还不回去了呢! 省得你们争来抢去的。 “回去!” “对,就现在。” 花酿毫不犹豫念了诀,再不走,徒儿可能真的会留下陪这个煤堆里捡出来的小子了。 神的传送机制就完善多了,可以说是尽善尽美,目的地眨眼功夫就到,绝对不会晕车。 不过离开京城三日,凉月觉得自己好像过了三年。 她的脚落在玉笙苑的草坪上时,凉月又过回了秋日。 秋日不够热,但至少不会像乌漠城那么冷。 “慢走不送。” 疯王忙不迭地把闺女抱进屋,然后“砰”地把门用脚踢上了。 花酿走到门口,轻轻推开门,问里面的人:“疯子,你得请我进去,我是唯一一个既能保护你的女儿,又能为她疗伤的,神!” “神经病!”里面的人咒骂了声。 这是仗着他闺女听不见,就可以敞开了骂了。 “本王不请你,你就不进来了?你何时这么要脸了?” 听听,听听!这是一个凡人对待神的态度吗? 花酿不但不恼,似乎还和疯王吵架吵出了经验。 “王爷可以不请,那我可走了,你追不上我,你应该是心里有数的,到时候徒儿有个三长两短,后果王爷自负。” 凉月受不了这二位在自己面前不说人话了。 “要不你们吵,我出去?” 疯王忍下恶气,为闺女盖好被子,又摸了摸凉月的额头,还是有些热。 “困不困?睡会儿?” 疯王拿出小册子,写给凉月。 “我饿了,有吃的吗?” 凉月从醒来,连口热乎粥都没喝上,这几位只顾着吵架了。 清冷了几日的瑞王府终于有了一点温度。 小皇帝亲自过来送来了几十样御用补品,还带来了陶知善做得各色小食。 不过疯王以凉月需要静养为由,直接送客留东西,哪怕人家是皇帝,也得不到三分薄面。 除了近身伺候的桃核儿,疯王没有再安排其他的侍女。 花酿又在玉笙苑外设了一个坚固的结界,除了疯王和自己,就只有桃核儿、半曲,还有风管家可以进来。 疯王很忙,不可能随时都陪着闺女。 但是这次却破了例,他命半曲把奏章扛到了玉笙苑,照顾闺女和处理公务两不耽误。 花酿是个闲人,可以一刻不离开凉月。 然而,有人陪有时,未必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