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象中络绎不绝的场景并没有出现。招聘现场冷清得连飞过的蚊子都听得见那让人尴尬的声音。 忙碌习惯了,突然之间让人就这么坐着,傻傻地看着来来回回的车水马龙,姚成感觉自己像一个被人参观的猴子一样难受。 姚成对面五十米左右就是一个菜市场,从他的角度可以观察到大半个市场的样子,这会正是早晨备餐的时候,大铁棚周围来来去去都是提着五颜六色塑料袋的人,大铁棚里面人头攒动,整个地面都是脏兮兮的脚印。坐在十字路口马路牙子上的姚成也很想过去瞅瞅,但是想想还是原地不动,万一公司有人过来巡查呢?这事说不清楚,还是坚守岗位来得踏实。就是这人来人往的也没几个人往他这里看一眼。偶尔有几个人在广告牌前停留片刻,也是无聊到处闲逛的老大妈,一看就是来打发时间的。还有些大妈对姚成指指点点的,应该是在考虑这小伙子和自己家孙女的适配度如何,只是没过几分钟就露出了嫌弃的表情。背着手慢腾腾地到别的地方考察去了。 没事做的日子,时间总是特别的煎熬,仿佛一分一秒都清晰浮现在眼前跟着血管在跳动一般。 “靓仔第一次出来招聘吗?” 旁边有个大姐看姚成这么拘谨,跟他聊上了,姚成知道这个人也是来招聘的,不过她比姚成随意多了,把场地打理好后,坐下来就一直在那里低头玩手机,别人来看也不抬头,除非有人咨询她才会把手机放下。各种问题对答如流,一看就是经验相当丰富的老玩家了。 “是啊!我是第一次出来招聘,所以不知道该干嘛,姐姐能教教我吗?” 好学是姚成的优点,这不就已经打蛇随棍上了。 “年轻人,精神头儿足,总想着闯出点名堂来给领导看看,这我能理解,你啊,真像我年轻那会。” 大姐摊位前也是寥寥无几,这女人上了年纪就爱找人说话,仿佛只有保持这种虚伪的活力才能让他们暂时忘记自己的更年期。 一看姚成做出倾听的样子,这大姐说的更来劲了。仿佛憋了十年的深闺怨妇找到了猛男一样兴奋地不得了。两腿一夹一抬,二郎腿就给盘了起来。 “我们年轻那会,苦啊!老家种地供不了孩子读书,只能出来打工,但是好工作根本轮不到我们这些人,都是进厂卖苦力。一年到头除了节假日根本没得休息几天。生病了也不敢请假,就怕自己的工作被别人给顶了,累死累活一个月才三四百块。夫妻两个勒紧裤腰带,也只够供自己孩子上学,吃舍不得,穿舍不得。就差去菜市场捡菜叶子了。一把屎一把尿总算熬过来了,现在啊,房子也买了,孩子也成家立业了,这辈子啊也就没什么心愿了,我就寻思着找份轻松点的工作,自己赚点钱养老,下辈子自己养自己,不求人,你说对吧?。” “啊!对对对!” 姚成听的很认真,还想象在这个时代故事里描绘出来的种种画面,一时之间没注意大姐在问他问题,反应慢了好几拍。 “现在的孩子啊,哪里懂得我们那时候的苦,还以为社会都这么好过呢!嫌弃这嫌弃那的,没得吃的时候我看你们怎么办!哎哟我这来客人了,我招呼一下。” 旁边有个二十来岁小伙子,年纪和姚成差不多,看他样子是想来咨询一下工作的细节,奈何大姐说上头了,那气吞天下的气势让小伙子犹豫不决,站着好久没敢说话,好在大姐一心二用,并没有忘记自己的本职工作,最终还是注意到了这个脸上还带着些许青涩的年轻人。 “小伙子找工作啊?有没有看上的?要不要我给你介绍介绍?” 这种久经沙场的自然是姚成羡慕且还没具备的东西。无它,除了天赋,唯手熟尔。 “搬运工还要吗?” 小伙子怯生生地问到, “你今年多大了?” 大姐没回答小伙子的问题,而是问起了他的年龄。还一边打量着这个小伙子。 不由得这位大姐小心,小伙子看上去不过二十刚冒头,头发剪的很短,几乎是平头的样子,衣服穿的是一身看上去很廉价的运动服,更重要的是他的表情和肢体语言无不在显示他作为一个稚气未脱的小年轻该有的一切气质,准确来说,这更像是一个学生仔多过社会人。 每个公司都喜欢年轻人,因为年轻就代表着将来和一种未知的和无限可能。但那是步入社会一定时间且经受过社会锤炼的年轻人而不是这种刚破壳的雏儿。为了避免给公司带去不必要的麻烦,该问的还得问一问,这就是一位老人资的经验。 “我今年十九岁。” 小伙子诚实地回答。像极了当初姚成刚刚工作的样子,没有期待,只有对现在处境的惶恐不安和对未来不确定的恐惧。如果当初不是平安陪着,也许姚成根本坚持不下来。 “你刚从学校出来还是已经工作过了?” 大姐继续问,她把语气尽量放的温柔平缓一些,让人听起来舒服些。 “我刚从家里出来。” 这句话已经说明了一切。 “了解过这份工作吗?” 大姐知道小伙子没有说谎,这种刚从家里出来的老实孩子公司最喜欢了,任劳任怨随便画饼,干活跟打鸡血一样激情澎湃。所以她把入职表从宣传单下抽了出来。 “这上面不是都写着吗?” 小伙子指了指自己面前的招聘广告牌。 老实人呐! 大姐心里喜忧参半,患得患失。 “我还是跟你简单说一下吧!这工作不难,就是把公司生产的东西从一个地方用工具搬运到另外一个地方,一学就会了。工资是计时的,多劳多得,我们公司生产任务很重,经常加班所以工资也挺高的,另外我们有员工宿舍,六个人住一间,吃饭的话刷饭卡,一餐扣两块钱,餐费发工资的时候一起扣。正常上班时间是周一到周六,周末属于加班时间。时间都在这上面,每个月还有各种员工小福利,比如发放纸巾啊洗衣粉啊沐浴露啊什么的,逢年过节就更丰富了。至于工资,每个月准时25号发放,遇周末往后推迟一两天。我这么说你明白了没?还有什么问题吗?” 小伙子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如果你愿意做这份工作,就把入职表给填了,填好了我一会叫车把你接送到公司去,你还有什么东西需要收拾吗?” “没有了,我所有东西都在这里了。” 小伙子摇了摇已经身上的背包。这是一个双肩包,背包有点破旧,其中一条背带都已经断了,用一条绳子勉强连在一起,不过背包洗的很干净。也许是它背负了几代人的理想,所以才如此不堪负重吧? 姚成不由得想起了当初还在流浪的时候,吴紧给自己讲过的一个故事,一个记者问小孩,你父亲是干嘛的?回答说是种地的,记者又问,你有孩子了吗?小孩说没有,但是家里人已经给他说好媳妇儿了等稻谷收完就娶过门。记者问你想让你小孩将来做什么?他回答说,种地。 姚成以前听的时候笑的可开心了,他觉得这个小孩子真是傻的可爱。现在他笑不出来了,总觉得心里有些难受,只是他那没读过书的脑袋实在想不出这是为什么。 人们总是在长大以后,才会对当初走过的许多弯路感到遗憾,也对当初自己那些叛逆的决定追悔莫及。正因如此,他们才用激烈的手段去管束自己的下一代,这种望子成龙的心理总让他们在受到刺激以后采取一些极端的方法,就好像一只不会飞翔却渴望天空的鸟儿,只有下个蛋把希望寄托在孩子身上,然后拼命鼓励孩子们飞上天空,代替去完成那几代人穷极一生的理想。等到自己心力憔悴,才发现结果适得其反。孩子也长大了,自己也教不动了。不是不爱,而是太爱。 欲望让人不甘平庸,能力让人寸步难行,当欲望大过能力,就会让人充满负能量,对这个世界的失望往往让他们做出一些丧失理智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