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被称为黑铁纪元的第五纪,从北大陆前往南大陆有两条路线: 第一条是从北海穿过极寒冰原,再从极南海抵达南大陆还未完全开发的海岸。 普通的人类和船只很难完成这种路程漫长又气候极端的航行,就算换成非凡者也好不到哪里去。 因此,在第四纪它就逐渐被人们放弃。 第二条是穿越狂暴海。 从罗斯德群岛出发,在底里纽斯岛中转,沿着罗塞尔发现的“伟大航道”就能抵达西拜朗的凯撒港。 只要活着经历一次来回,就能培养出一批合格的船长和水手。 比起前者,后者明显要安全很多。 “伟大航道”避开了狂暴海绝大多数来自现实与神秘的危险,剩下的那些可以用丰富的经验进行抵消。 在北海和极南海之间的冰原几乎成为生命绝地的情况下,所有人都需要通过“伟大航道”前往南大陆。 至于灵界穿梭之类的非凡能力? 做不到! 除了天使层次的星界漫游,其他远距离转移位置的非凡能力都是通过连接一个个点完成,并不是无视过程得到结果。 或是借助灵界、又或是利用现实。 其中因为灵界的时间和空间概念与现实不同,才能做到瞬间抵达的效果。 不管外在表现是什么,内在原理都差不多。 这类非凡能力对相关的神秘学知识和经验有一定要求,使用对应的神奇物品,在正常的环境里还好,换成一些被超凡力量严重影响的环境,就算是“学徒”途径非凡者也会选择避开。 想去南大陆必须经过这样的地方。 现在的狂暴海是第四纪那场神战的结果,其中有那位“冥皇”陨落前的刻意引导,诡异和危险的程度只会比苏尼亚海最东面的“神战遗迹”更高。 而北海和极南海之间的那片冰原倒是不诡异,单纯是危险。 那里残留着“毁灭”的意志。 现在“学徒”途径没有天使,只有洛蒂这个序列3的“漫游者”勉强算是高位者,她也会选择避开这些地方。 不是做不到,而是没必要承受额外的风险。 头铁和莽不是他们的风格。 这也是罗斯德群岛局势混乱的重要原因。 海上远航补给非常重要,远航人数越多这个要素就越重要,罗斯德群岛西南方的底里纽斯岛是距离“伟大航道”入口最合适的可开发岛屿,完全被鲁恩掌握着。 其他人想要进入“伟大航道”,只能承担着补给压力绕道。 因此,鲁恩王国永远无法完全掌控罗斯德群岛,风暴教会也无法彻底掌控大海。 斯坦利·欧德姆布拉陨落就是这个原因。 陨落不够准确,应该是被强杀! 他是风暴教会掌控狂暴海海域的枢机主教。 “伟大航道”给了他掌控这片特殊海洋的机会,在天空已经没有敌手的情况下,一旦他借助这个机会成为天使,让风暴教会统一迷雾海、狂暴海、苏尼亚海、极南海和北海,“风暴之主”的力量就能正面压过“永恒烈阳”和“知识与智慧之神”。 方法简单而粗暴。 针对方法也同样简单粗暴。 在神灵归于星界后,以狂暴海的形成为起点,五海快速被各方势力窃取和瓜分,混乱持续了数百年都没能平息,反而愈演愈烈,到最后不得不选择放任。 不是不想解决,而是解决不了。 四位海盗王和七位海盗将军的偌大名声,不过是神灵争斗中微不足道的一个面。 现在斯坦利·欧德姆布拉陨落,“风暴之主”也就失去了在神战中掌控主动权的机会。 等漏洞出现的时候再想补上? 很难! 至少来不及。 在第四纪那场“苍白灾难”爆发之前,狂暴海还是被称为黑海的危险海域,海底火山频发,存在大量以恶魔为首的危险生物。 是风暴教会的尼普顿大主教带领军队不断厮杀,然后梳理海流,重构海洋生态,才把黑海变成人类世界的一部分,成为后来的圣尼普顿。 祂同样陨落了。 就在那场神战中,祂被魔女教会的末日教皇刺杀,差点连非凡特性都被抢走。 那之后狂暴海形成,风暴教会也就失去了对这片海洋的掌控,让“风暴之主”空之王、海之皇的权柄变得不再完整。 一直到罗塞尔发现“伟大航道”。 风暴教会在南大陆投入了很多,除了斯坦利·欧德姆布拉,他们还有备选,只是…… 这个备选也死了! …… “听说了吗?高地王国那座沉寂数百年的死火山居然复苏了,岩浆淹没了整个瓦托洛德,天上的火山灰到现在都没散。” “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我们又不走边界山脉。” “啧,真是个文盲,死火山是说复苏就复苏的吗?事前连个像样的地震都没发生,这明显不正常,很可能是……那种事情。” “额,所以呢,跟我们有什么关系,真要是那种事,咱们还能回去,你甘心?” “这……” 这段对话发生在一艘中等规模的灰黑色海船上,几个或是戴着宽大帽子,或是打着伞,汗流浃背,不得不挽起裤子,裸着上身的男人呆在船尾闲聊。 甲板上还有很多类似打扮的家伙。 他们都是“冒险家”。 那面飘扬的冒险家旗帜,代表这艘名为暗鸦号的海船明面上是一个冒险团。 是的,明面上。 暗鸦号目前位于“伟大航道”的前半段,前不久才脱离诡异加速的直线海流,进入相对平缓,却有着夏日燥热的平缓海域。 温度是炎夏,天上却飘着雪。 在接触到其他东西前,这些雪花并不会融化,就算接触也不会让人感觉到冰凉。 它们有着超过人体温度的炙热。 看着是有些诡异,实际上没什么危险,再行驶十来分钟就能离开这片海域,进入气候相对正常,只是非常考验舵手技术的漩涡区域。 昂贵的船费有着对应的价值。 暗鸦号的船长老伊苏有这种能力。 因为他是“大奴隶主”切尔克最厉害的几条“猎犬”之一,海上再也找不出比他们更熟悉“伟大航道”的家伙。 要担心的反而是被变成“货物”。 那种时不时落到身上的打量视线让他们很不舒服,但没有谁会真的做些什么。 就是知道老伊苏的底细他们才会上船。 他们去南大陆是求财,能稳定的来回才是关键。 至于危险? 去冒险还想着没有危险,哪有这种好事? 敢上暗鸦号的家伙都有自己的本事,真要活着上船然后栽了,他们也认。 “大奴隶主”切尔克是个讲规矩、懂分寸的混蛋,他对能活着从南大陆带回财富的家伙很有耐心,每次只需上交1万镑或对应价值的物品,他就会保持中立,安心做好船运生意。 至于乘客间动手? 没关系,请随意,胜者的一半收获归暗鸦号,而故意破坏船的双方都要死。 这就是切尔克的规矩。 在贡献百来个“商品”后,所有人都接受了这种规矩,并从这种规矩里得到了好处。 比如航行极少出事故,就算遇到麻烦也能顺利解决; 又比如不会被鲁恩和因蒂斯的官方舰队炮击,遭遇拦截基本不会出事,最多就是遣返,等待下一次航行; 再比如大部分海盗都不会招惹他们,实在惹不起的他们也能说上话,尽可能争取活命的机会。 至于一些疯子和蠢货? 没事,船上都不是什么普通人,他们不会介意多赚点外快。 乘客们能这么悠闲,就是因为暗鸦号让他们的收益远大于损失。 是每一次。 但不包括这一次。 在暗鸦号脱离炎夏落雪海域,气候快速恢复正常的时候,一个身材健壮挺拔,神色阴郁,皮肤苍白,左眼戴着黑色眼罩,五官有着明显南大陆人特征的老者走出船舱。 他就是暗鸦号的船长老伊苏。 没有理会甲板上那些穿好衣服向他打招呼的乘客,老伊苏径直来到船舵处,负责掌舵的大副自觉让出位置,全程没有任何沟通,更没有产生什么情绪波动。 面无表情地握住船舵,老伊苏从衣兜里拿出块内部嵌套四个不同小表盘的黄金怀表,对照前方逐渐出现的旋涡形态与规模安静观察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始操控船舵。 可意料之外的变故发生了。 暗鸦号后方有一阵阵破浪声接连传来。 越来越近,越来越快。 单听声音就知道这是一艘性能优越的大型旗舰,他正要回头去看,就听到一声声如同被扼住咽喉的惊呼。 他的疑问很快得到了解答。 他看见了! 是“黑皇帝号”! 是“五海之王”纳斯特的旗舰! 那种如同近距离面对巍峨山岳的震撼感冲击着他们的心灵,不过是几次眨眼,“黑皇帝号”已经跨越数十海里来到近前。 快的不可思议,就像是要碾碎暗鸦号。 所有人生理上还来不及出现恐惧情绪,心灵就已经变得一片空白。 等老伊苏勉强恢复清醒,那艘近百米长的巨大黑帆船已经停在暗鸦号旁边,几乎静止不动,不知道过去了多长时间,也不知道航行到了哪里,更不知道“黑皇帝号”为什么停下。 他完全愣在那里。 思绪变得滞涩,身体无法操控。 身为“收尸人”途径序列6的“死灵导师”,他并没有比普通人强多少。 几乎没有区别! 在一道仿佛突然出现日食天象的威严视线扫过时,身体自己动了起来,他低下脑袋,身体发僵,瑟瑟发抖,想要匍匐跪拜。 心灵、思绪和身体完全脱节,类似多重延迟的感觉越来越严重。 一种另类的死亡正在上演。 但这种结果没有出现。 等老伊苏的身体突然一个激灵恢复清醒的时候,“黑皇帝号”不见了,扰乱船只航行的漩涡不见了,就好像先前看见的只是幻觉。 可他知道不是。 甲板上或是瘫倒、或是跪拜的家伙根本无法忽视。 艰难咽了口口水,恢复过来的老伊苏立刻找到陷入失神状态的大副,重重两巴掌把人打醒,也顾不上下手过重导致大副的脸颊绽开血口。 只见他凭空抓出一个男性幽灵放进黄金怀表里,再把黄金怀表塞到大副手里,冷冷说道: “你继续掌舵。” 说完这句话他就反手把大副推向船舵,不管对方有没有搞清楚状况就匆忙进入船舱。 他在昏暗的走廊里越走越快,身后的光亮正一点点消失,然后逐渐被阴绿火光替代,结成血肉筋膜状大网的浅灰色幽魂们缓缓合拢,凝聚出纯粹的黑暗,就像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等他来到向下的楼梯时直接跳下,全程不到5秒,他就来到了靠着货仓的房间门口。 回头看了眼泛着阴绿火光的通道,他取出挂在胸前的一把钥匙连续打开两道锁。 在一声嘎吱声里,门开了。 进入房间第一时间就能看见挂在墙上的煤油灯,灯中那朵蓝色火苗很微弱,只能勉强照亮房间里那些杂物的轮廓,其中放在墙角的镶银黑木棺材尤其显眼。 深吸一口气调整好呼吸,他放轻脚步来到煤油灯面前,恭敬而虔诚地跪伏在地上,将额头死死抵着地面,说道: “先生,我们刚刚遇到了‘黑皇帝号’,‘五海之王’再次出现了,我不知道他做了什么,他可能……发现了您。” 安静持续了很长时间。 老伊苏就这么等着,没有任何动作。 随着煤油灯里的蓝色火苗仿佛被风吹动,那朵火苗很快由蓝转绿,先是膨胀再是倾泻,最后如同瀑布般流淌到老伊苏身前。 火焰中能看见一座干净整洁的墓园。 在看不见尽头的墓碑间,站着个身穿深灰色正装,头戴同色半高丝绸礼帽,手持黑橡木镶金文明杖的男性。 似乎是在拜祭故人。 听见老伊苏的声音,他对那块墓碑说了句什么才缓缓转过身往外走。 是阿兹克·艾格斯! 当他走出火焰瀑布站在老伊苏面前,身后的火焰立刻回缩,在他手中汇聚成一团,变成一颗绽放淡金光芒照亮货仓的玻璃珠。 那座墓园就存在其中。 收起玻璃珠,阿兹克轻声说道: “没事,只是打个招呼,接下来会有些麻烦,给我准备一个房间吧。” 意识到面前这位身份敏感的大人要出手,老伊苏忧虑而伤感想要说什么,可他明白,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自己不过是一个低贱的伊苏。 连姓名都没有的伊苏。 “好。” 这是他唯一能做的事情。 服从! 向王服从,向神灵服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