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寓管理员是一名干瘦的老人，他坐在值班室玻璃之后的方形木椅上，沉默而刻薄地看着面前的空气。　　 他的身旁坐着一只比他看起来还要干瘦的哈约克，色泽暗淡，尾巴无力地耷拉着，没有进化却已经是一副比长毛狗还要老态龙钟的样子了。　　 雨果敲了敲值班室门前的玻璃，见老人并没有回应，于是便自顾自开门走入其中。　　 公寓管理员和哈约克一起缓慢地朝白外套侦探看了一眼，仿佛他们是两架被杠杆连接在一起的机械装置。然后他们不约而同地努了努嘴，一起扭回头去，继续与虚无的空气进行瞪眼比赛。　　 遭遇了冷淡的对待，雨果倒也无所谓，一双贼溜溜的眼睛环顾起值班室的四周来。　　 破桌子、破椅子、墙上的挂钟、座机电话、老旧的风扇、上锁的抽屉、涂满了扭曲符号的便签条、盛满杂物的废纸篓……窄小的值班室中，任何物件全都尽入眼底。　　 雨果的视线漫不经心地扫过那张鬼画符一般的纸条，眼神开始变得玩味起来。　　 “咳咳。”侦探突然清了清嗓子，面对老人道，“老先生，在担任公寓管理员之外，您应该还包揽了一些房屋租赁中介之类的工作吧？”　　 公寓管理员耷拉着眼皮，有气无力地斜瞥侦探一眼，依旧没有搭话。　　 “一般而言，私人从事房产中介，并收取小规模报酬，是完全合法的。”雨果笑眯眯地说道，“不过这栋公寓楼看起来非常高级，对公寓管理员的要求应该更严苛一点才对吧？比如，不允许管理员利用住户信息牟利之类的？”　　 哈约克忽然咧起尖牙，冲侦探发出呜呜的低吠，却被老人朝脑袋上一敲，这才安分了下来。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苍老而沙哑的嗓音，带着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　　 雨果也不藏着掖着——　　 “你的桌子抽屉上了锁，一般的管理员为了方便取东西是不会这么做的，这说明里面放了某种不方便公开的东西。电话座机的按键磨损得很厉害，但外壳却相对较新，这容易让人联想到您是不是经常打电话。垃圾桶里有团成球的复写纸与带有浅色红点的纸巾，我不禁怀疑你是不是在近期内处理过一份契约，纸巾正是为了擦拭印泥留下的痕迹。至于那张纸条……”　　 说到这里，侦探不禁笑了笑：“您该不会以为只要字迹潦草、连笔多一点，别人就看不出这是一份房产出租状况的名单吧？想必每当有新客户上门，你就会瞥一眼纸条上的数字，然后报出上面记录的房间号，让客户们参观那些正在招租的公寓。”　　 管理员同样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自作聪明的家伙，不用废话了，快说明你的来意。”　　 “谋杀案。”雨果开门见山地说道，“我是一个联盟体制之外的私家侦探。我想知道，死在自己家里的格里塔先生是否曾经是你的客户？”　　 公寓大楼的管理员，同时也是案发现场的第一发现人沉默着摇了摇头。　　 接着，面对初次见面的雨果，管理员说出了即便是面对警察也讳莫如深的情报——　　 “他不是，他是从别的中介那里来的。那个训练家顽固得像块石头，宁愿在出门旅行的半年里让房子空置，也不愿意拿来二次出租。现在看来，果然浪费钱容易遭报应啊。”　　 “他曾出门旅行半年？”雨果有些惊讶地问道。　　 “是的。”管理员半死不活地点着头，仿佛下一秒就要打起瞌睡，“就是今年上半年，他刚回来两个月，就遭遇了意外。”　　 “原来如此。”雨果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老人用手摸了摸哈约克不安分的脑袋，不满地催促道：“知道情况了就快点走人，不然我的这位老搭档快要动嘴咬人了。”　　 “不。”雨果断然拒绝，“我还想了解一下其他住户的情况。”　　 管理员老人的眉头几乎皱成了个核桃，内心挣扎了半天，然后说道——　　 “五千，给我五千块我就让你查。”　　 侦探脸上露出明显的鄙夷神色，老人却浑然不在意，仿佛天经地义一般，把干枯的手掌十指张开伸向侦探。　　 “唉。”　　 雨果叹了口气，摸向了自己的钱包，一边漫不经心地发起牢骚：“本来聊得挺愉快的，想着不用去税务局调查某人的缴税情况的……”　　 雨果已经把钱包打开了，原本放在眼前的手却缩了回去。　　 “怎么了，想要反悔？”侦探假装不解地问道。　　 老人懒得搭话，从桌面上摸索出一把钥匙，扔给侦探。　　 雨果没有客气，走上前用钥匙打开了桌子的抽屉，熟练地拨开放在表面的杂物，抽屉的最里面果然放着一本破破烂烂的账簿。　　 翻开账簿，看到里面密密麻麻的连笔草书，即便是雨果，一时也有些头大。虽然能勉强破译出内容，但一想到要把这些丑陋的符号全部阅读一遍，侦探就不禁觉得反胃。　　 “这样吧，不如我直接问你，格里塔先生家楼下的那个住户是你的客户吗？”雨果重新面向了管理员先生，认真地提出询问。　　 “那户人家嘛。”老人露出追忆的神色，“确实是我的客户没错，不过现在住在那里的不是当初的那户人了。”　　 “怎么说？”　　 “大概就是这几个月吧，那人自己也当起了中介，把房子转租给了一群不知道什么来历的家伙，就这样吃起差价来，每个月净赚三百块。”　　 管理员的老脸上露出不吃葡萄却说葡萄酸的神色，一旁的老狗一副深有同感的样子不屑一顾地撇着嘴。　　 “原来是二房东。”侦探点了点头，然后继续追问，“新来的有几个人？他们平日的表现怎么样？”　　 “没有人喜欢那六个家伙，他们挤住在一起，没有固定的工作，整天游手好闲，没日没夜地制造噪音。”　　 老头说着那些租户的坏话，露出不耐烦的神色，仿佛那六个聒噪的家伙就在眼前一样。　　 “周围的住户投诉了无数次，也登门抗议了无数次，却半点作用也没有，有天甚至还差点在楼道里打起了宝可梦对战，不过他们人多精灵更多，底下的住户服了软，后来实在受不了干脆退租走人了，那间房到现在还空着。”　　 听完公寓管理员提供的信息，雨果也懒得再去看账簿了，直视干瘦老人的眼睛，严肃地问道：“案发之后，那六个新来的住户出去过吗？”　　 “没有吧？他们平时很少出门，这几天更是一直闭门不出……”　　 忽然，一旁的哈约克开始狂吠起来。　　 侦探抬起头，透过玻璃，只见六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正在试图避开门口警官的视线，想要偷溜出门。　　 侦探幽幽看了面前的老人一眼：“公寓管理员先生，现在您尽忠职守的机会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