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等见过陆子。” 秦国百官站立拱手,异口同声,声振四野。 包括吕不韦和熊启,都很给面子,虽然不知道他们内心怎么想。 而陆言和嬴政坐于马上,缓缓走过。 铁骑兵后队做前队,两个呼吸间已经重新整列完毕,整个过程人无声,马不鸣,马蹄声都几乎统一。 陆言有些惊叹:“这支骑兵——” 嬴政纵马上前,勒转马头,把手一挥,“我大秦的龙虎骑兵,先生观之如何?” “太公曰:凡兵之道莫过乎一,一者能独往独来。龙虎骑兵整列间恍若一人,确实精锐。”陆言拍马赶上,称赞不已。 姜子牙,这个世界的兵家祖师爷,传说他的兵法来自天书,鬼神莫测。 嬴政听了自然惊讶,“太公?先生还熟知太公兵法?” 陆言一时说漏嘴,他看的当然不是秦时版本,只能解释道:“太公兵法只听过传闻,我读的应该是后人伪造。不过行军打仗这种事,没有上过几次战场,是没资格说自己擅战的。” “先生所言大有道理,这让我想起当年的赵括。” “赵括纸上谈兵,确实被世人嘲讽。但这也是为将者的无奈,他背后的国家,不叫秦。” “不错,在两国国力都支撑不下去的时候,我秦国依旧比赵国强。” 不知不觉二人离百官已经有了些距离,嬴政把马慢下来,“今日,仲父用水工郑国,以公输家机关术为辅,准备修建一条长渠以灌溉关中。此渠若成,我秦国便再无后顾之忧。” 历史上有名的郑国渠,为秦的一统打下基石的一座水利工程,再加上机关术,画面有些难以想象。 “水工郑国?这样的人才,韩国竟然……唉~”陆言不由地长长叹息。 “先生可是想到了韩非?” 嬴政似乎也有自己的情报来源,居然知道郑国跟韩非的关系。可惜陆言此时心思不在这里,没有发现这个细节。 他点头,语气有些低沉,“不错,郑国正是韩非旧友。这样的招数,我真的很难相信竟然是出自师兄。” 嬴政却昂扬起来,语气有些不屑,“如果他继续在韩国玩流沙搭房子的游戏,那么他想要争取的时间,根本没有意义。” ? 不久前你俩还一见如故,怎么这就? 陆言问道:“王上不看好韩非?” “我确实看好他的才学,但先生有一句话,让我看清了韩非的弱点。” “什么?” “法是由国家强制力保障实施的。而韩非,只是九公子。他的国家不是他生存的土壤,我替他感到悲哀。” “是啊,这确实是一种悲哀。” 前面陆言和嬴政聊得欢,后面百官中不满陆言的大有人在。 “黄口孺子,无礼之徒,徒有虚名,名不副实,实在可恶!” “王上十里相迎,就真当自己是大秦之师了?不自量力。” “哼,如此木秀于林,就怕你是朽木烂枝,风过即摧。” “竖子,真以为我秦廷是你六国士子想踩一脚就踩一脚的吗?!明日便要你好看。” 位于众人之首的吕不韦、熊启都没有半点愠色,平静得有点压抑。 就这样,前头一路相谈甚欢,后头一路阴霾阵阵,队伍回归了咸阳。 当天晚上,嬴政坐在宫里看公文的时候,就有点烦躁。 他把手上的竹简一合一扔,“又是一个!这是第几个了?” 内监将竹简卷好,回道:“王上,这是第一十八人。” “十八个,寡人刚把先生迎回来,就迫不及待了。”嬴政冷笑,又问后面的盖聂:“先生如何?” 别看盖聂只是嬴政的贴身护卫,实际上王宫中能逃得过他的事,并不多。他回答道:“一直把自己关在宫府,应该是不眠不休。” “好,等《秦字典》问世,寡人看看,先生这个大秦国师,还有谁敢反对。” 《秦字典》,这是陆言早早计划中的一部分,凭他现在的积累,编纂这么一部名望收割机的书已经不再是难事。 更何况,王宫里还有十多名下手。这些人接受多年的训练,秦国的文字发展到什么程度,他们笔下就能够体现。 陆言此刻正在宫府,还有点懵,这个书法写得这么好的,又叫赵高的,我该怎么处理? “你叫赵高?” “是的,大人有什么想问,奴婢知无不言。” 赵高身型高大,肤色偏阴白,一双手纤瘦细长,陆言能从他的笔下,看出很强的内力。 “你的内力不错,秦宫选拔令史还要考核武功吗?” “回大人,史学童确实需要习武。奴婢资质尚可,侥幸学有所成。” 陆言也没有再问什么,赵高怎么样,跟自己眼下的任务无关。 “你是一等一名,你给我做副手。” 赵高低头应声:“是。” …… “奉王上令,八百里加急,送诸众郡县。” “奉王上令,八百里加急,送诸众郡县。” 这一天卯时,从咸阳奔出快马无数,引得驻守的黑甲士兵频频探头。 “今儿怎么了?这么多加急。” “我数过的都不止一百了。而且,都是王上御卫龙虎骑兵。” “真是不得了。哎~这几日关于那个陆言的事,朝堂上听说还在闹。” “我听人说,这人是仗着名声,不把我秦国看在眼里。现在,好多大夫还有议郎都在骂他。” “那吕相大人怎么没有处理这个事儿?” “那毕竟是王上请回来的——” “百长来了,嘘~” 两个士卒的对话,只是一个缩影。当今的秦王嬴政,自从十三岁继位以来,在秦人眼中,存在感并不强。 而今年闹出的事就太多了。 攻赵国兵败,成蟜叛乱,樊於期叛逃。 使臣遇害,秦王入韩,王齮叛乱。 秦王对陆言,先是千里孤身入韩国,又是百官十里相迎接,而陆言居然十数日都没有出现。 百官沸腾,秦国百姓也觉得这事就很离谱。 王宫早朝 这些天朝堂上抨击陆言的,嬴政已经听得有些腻了。这些大夫、议郎们文字功底还是不太行,骂人都重复,太没意思了。 不过今天就不太一样。 百官分列站好,发现今天嬴政的兴致很高。 敏锐的人已经知道,关于陆言的事情,今天就会有个结果。 一队侍者手捧竹简,鱼贯而入,在殿前站成一列。 “先生一连十数日,不眠不休,连寡人都不曾见得一面。这就是他闭关所着,卿等,看看吧。” 嬴政端坐在位,以手示意百官,说得和颜悦色,却令听者有些心颤。 纲成君蔡泽第一个站出来,利索地拿起一卷竹简,扫视之后,一时失神差点拿不稳。 “这,这是……都有?” 他哆嗦着从一个侍者手上抢过一卷,扫了一眼,又抢一个…… 百官看到蔡泽这反应,简直跟失心疯一样,之前一直骂陆言的人,感觉到不妙了。 熊启捡起蔡泽落下的一卷,仔细看过几列,喟然长叹,“王上,陆子何在?” 蔡泽也反应过来,附和道:“对对,陆子何在?” 嬴政看着蔡泽和熊启,没有什么表示,“先生耗费心力甚巨,已经回府歇息了。” 这时有博士大叫:“此卷一出,陆子无愧国师之名!” 旁边一人拿着竹简,上前道:“不错,臣先前以为陆子不过沽名钓誉,实在是以小人之心相度,臣请罪。” 有人开了头,殿前乌拉拉站出一摞人,“臣等请罪。” 先是交口相传的《三字经》,又有《秦字典》,陆言尽收秦人名望,再加上百家中的声势,这个国师之名,已成定局啊。 熊启看着人臣之首的吕不韦,眼睛眯起。 来自嫪毐的压力,来自王上的压力,你要怎么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