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降临，到了用餐时间。　　 卢警司带队，嘱咐大家穿了便服，带了出入证去吃羊蝎子。　　 四个警察高高兴兴出发了。　　 北京的五月天气逐渐转暖，市内的树木开始长出新芽，草坪青青翠翠，和广惠四季难分的气候大不相同。虽然春天已过，风里还是残留着料峭的凉爽。　　 四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边走边吹牛。边散步边浏览北京街区的景色。　　 马逸明第一来北京，卢伟林几个人却来了好多回了。卢伟林在北京当过兵，27军出来的，于是卢伟林当仁不让地充当解说员。　　 四个人一直往东走，一路听卢伟林介绍北京的风土人情，故宫啦、中南海啦，北京城巷子里小胡同的破落户啦，四合院里的老板啦……　　 马逸明听到卢伟林介绍小巷子，心想，钟云华钟大哥不是那胡同里长大的么？哎？在北京要不要找个机会去拜访一下钟大哥呢？那么久没见到他了……　　 卢伟林说，北京这个地方水很深。归纳起来就三多：有钱人多，有钱人到底多有钱你猜不到，一间拉杂破房子不到30平米能卖四五百万；胡同里晒太阳的大爷没准儿是哪个上市公司老板他爹。　　 北京大官儿多。蹬个破单车的大叔别看不起眼，说不定人家是部里某个司长，能在总理和部长面前说得上话的。　　 还有，北京老外多。全球197个国家，绝大部分在北京都有使馆，有的老婆孩子常年待在北京。你要瞧见一个小黑孩儿一口北京腔真不用感到稀奇。普通话那个地道啊……　　 郭涛说，卢哥，北京的有钱人能比咱们广南省的多么？老话不是说，没去过广南不知道钱少么？　　 卢伟林撇撇嘴,你以为啊。广南有钱人都是土鳖，他们挣的钱都是下游的钱。上游的钱都留在北京呢，吃剩下的才流到广南。你知道广南多少豪富是靠着北京资源挣钱的？　　 我们那边和省厅的配合办过几个案子，最后摸线索都摸到京城里头来了。北京是整个中国的神经中枢啊。地方办不下去的大案要案往京城里头钻，准能摸出头绪来。还是那句话，这个城市……嘿嘿，水深着呢。　　 一行人听得卢伟林吹牛逼，不知不觉穿过西护城河，遛达到了西便门。　　 卢伟林问郭涛：“郭警官，你说的那个地方到了没有？”　　 郭涛手一指马路前方热热闹闹的一条街区：“到了，就前面，都是吃饭的地方。”　　 马逸明说：“各位老哥，咱们在外面最好不要称呼什么警官不警官的，给人听见不好。”　　 卢伟林说：“小马这个提议很对。咱们这几个小警察在这京城里头算个屁呀，哥几个这么叫着挺别扭的。这样，我虚长几岁，你们叫我哥得了。”　　 是是，卢哥讲得对，大家都很认同。　　 来到一家大排档，看招牌是：西来顺羊蝎子。　　 卢伟林说，我只听到有个东来顺，啥时候又有西来顺啦？这老板口气不小。　　 一个小妹迎上来：“哥，一共几位？”　　 卢伟林大大咧咧地道：“四位。哎，小妹，你们这个店怎么叫西来顺？听起来挺厉害的。”　　 小妹说：“我们这儿大厨就是东来顺出来的，味道和那边一样，所以叫西来顺！”　　 四个人都乐呵呵地笑了。小妹也是抿嘴一笑，看来问这个问题的人不止卢伟林一个客人。　　 小妹说：“哥，我们这店里门店小，你四位要不在这个露天场子里吃饭？这里敞亮、空气也流通。”　　 卢伟林转头四下看看，其实外面环境还挺好，这一条食街好多人在外面用餐的。　　 卢伟林说：“就外面吧。”　　 郭涛点了大份的羊蝎子。小妹问，喝什么酒啊哥？　　 三个警察不经意地望着马逸明，他做东嘛。马逸明说：“有茅台吗？”　　 小妹笑了：“在北京您还问这话儿，您发话，要喝什么都能给您张罗。”　　 “来两支，飞天的。”　　 “好嘞！”小妹爽快地答应了，“哥，您是广南人吧？我们这儿酒论瓶的。嘻嘻。”　　 大家都笑了起来，北京的小妞儿就是见多识广。　　 听到马逸明嘴里蹦出飞天茅台，卢伟林三个瞬间容光焕发。　　 卢伟林笑嘻嘻地说：“小马老弟，你这可就破费了。”　　 马逸明微微一笑：“小事，哥几个吃喝别替我省钱。我这人就这个脾性。”　　 李东亮大声道：“好！该是小马和我们哥几个分一个宿舍了。这就是缘分！哈哈。”　　 羊蝎子上来了。所谓羊蝎子，其实就是羊的脊骨和大梁骨熬制的大盆骨。在中国北方是一种传统的、常见的本地菜，以其鲜嫩多汁、味道醇厚而着称。　　 南方人吃羊蝎子比较少。一来是南方的羊肉食材差点儿意思，二来是季节气候的问题，夏天吃多半会上火。　　 四个人撸了袖子开干，直吃得满口喷香赞不绝口。　　 客人慢慢多了起来，露天的餐桌逐渐坐满了食客，整个街区灯火辉煌，满满的人间烟火气。　　 卢伟林把酒杯一端，喜气洋洋：“弟兄们，为了我们这次培训学习圆满成功，干杯！”　　 “叮！”四个酒杯一碰。　　 两杯酒下肚，脸红耳热之际，话匣子也慢慢打开了。　　 卢伟林抿了口酒说：“小马兄弟，你在广惠局干什么岗位的？”听得卢伟林这样问，正中李东亮和郭涛下怀。这个小马穿着打扮和他的做派就是个富家公子，不像干警察的，还是个一颗豆的二级警员，啥也不懂……　　 马逸明想起教官叮嘱的话，自己可不能随便泄密。随口敷衍道：“我是刑侦支队的刑警、普通侦查员。”　　 卢伟林感兴趣地说：“噢？那你们局里我有个熟人，郑成功，你认识不？我和他一起去省院学习过。”　　 马逸明一呆，妈蛋，老卢是郑秃子的熟人？这可不好，暴露了自己的身份那还得了？还不给周浩骂死。　　 马逸明放下手里的羊蝎子，压低了嗓子对着三个警察说：“哥几个，别打听我，我是那个……咳咳。有培训纪律都忘了？”　　 噢，三个警察都露出暧昧的笑容，确认无疑！这小马就他妈的是个关系户！估计是哪家领导或者大老板的公子来混混资历的，有了公务员身份再换单位，什么政法委、烟草局都是上好的去处。唉，这年头……三个警察都微微摇头。　　 李东亮感叹一句：“小马，我们是哥们儿，我说话你别生气。我想说的是，这个社会真他娘的干得好不如生得好啊。”　　 是啊是啊。小马别介意啊，东亮说的是大实话，来来来，哥几个接着喝！　　 马逸明无奈地晃晃脑袋，喝！妈蛋！　　 旁边走过来一个小妹，抱着一把吉他，声音清清脆脆的。　　 “几位大哥，要听歌吗？”小妹的口音不是纯正的普通话，带着点南方口音。　　 四个人一愣，细细打量了一下那妹子，面容娟秀，身材瘦瘦小小的，笑容有些羞涩。　　 卢伟林笑嘻嘻地说：“小妹，我们喝酒，文艺细胞也不行，听不来啊。呵呵。”　　 小妹鼓足勇气说：“大哥，我勤工俭学的，挣点儿零花。几位大哥支持一下。”　　 “你是大学生？”　　 “是。工学院的。”　　 郭涛客客气气地道：“小妹，我们这几个五大三粗的糙汉子，不懂音乐。见谅啊。你去别的地方看看。”　　 小妹倒也不纠缠，红着脸儿说：“那打扰了。”把怀里的吉他一抱，去了邻座。　　 郭涛感慨道：“京城居，大不易啊！年轻人在这里求学打拼得很辛苦，这座城市耗尽了多少人的青春岁月。”　　 马逸明想到自己刚毕业那会儿的狼狈相，也是心有戚戚。　　 来来来，喝酒！几个人齐齐举杯。　　 邻座响起了吉他声，一声清亮的歌声传来：　　 篱笆裹满裤腿，汗水湿透衣背……　　 “哎哎，你这个唱得不对。不是篱笆裹满裤腿，是泥巴，泥巴！”一个粗犷的声音出来，然后是一阵哄笑。　　 清亮的歌声渐渐有些惶惑，远不如第一声那么自信：“篱……篱笆……裹满裤腿……”　　 “泥巴！不是篱笆！哎？你这这么回事儿？唱歌没带鼻子？”　　 “篱……篱……篱笆……”清亮的声音唱不下去了。　　 马逸明这桌人转头一看，微微有些不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