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一个人影鬼鬼祟祟出现在古圣超他们休息的小屋外。那人取出一把细长小刀,从门缝探进去,一点一点拔开里面门栓,然后蹑手蹑脚来到床边,借着微弱星光,床上熟睡的两人隐约可见。那人从背后缓缓摘下一柄板斧,猛地朝床上两人剁去。 一下、两下、三下…… 那人抡动板斧剁了将近四十下才松手,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板斧沉重的缘故,他大口喘息着,整个身体也有些发抖。他哆嗦着走出去,门外有烧火棍,凑到床边烛台点燃了烛火。屋里明亮,原来是房东男主人。他呼吸急促,用颤抖双手掀起被板斧剁的千疮百孔的被子。 突然,男房东“啊”了一声,惊慌失措地向后退去。 床上居然没有人,被子下面只是塞了些稻草而已,昏暗中无法辨别,就像是真的有人睡在那里。 他胆战心惊,古圣超他们熄灯的时候,他瞧得真切,两人确实睡在了床上。 陡然间,有人从后面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鬼!” 男房东本就战战兢兢,更是吓得魂飞魄散,腿一软就向前跌倒,再也没有力气站起来。他鼓足勇气回头观瞧,却见古圣超和蒙面女子并肩站在那里,戏弄的眼神盯着他。 “你们,没有死?”男房东惊恐地问,他真的以为见了鬼。 古圣超嘲讽道:“怎么,你做了亏心事,就不怕鬼敲门吗?” “我,我……”男房东害怕,嘴唇打颤半天说不出话来。 古圣超拉蒙面女子坐到床边,他双臂抱胸立在房屋当中,耸了耸肩膀道:“我当时给你银子时,看你贪婪的眼神就知道不对劲。还有,晚上我们要休息,是谁趴在窗缝偷看?若不是猜到了你这些小伎俩,我俩真要做冤死鬼了。” 男房东这才明白,他的心思早被人家看穿。他不相信道:“那你们,刚才在哪里?” 古圣超不屑道:“遇到你这种见财起意的歹人,我们只能凑合睡到地上,专心等你送上门来了。”他抓起男房东丢在地上的板斧,架到他脖子上喝道:“说,你一共谋害了多少条人命?” “好汉饶命。”男房东吓得跪在地上求饶:“我这是第一次,是我眼瞎,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两位英雄,请英雄饶命。”他整个身子伏在地上,不住地磕头,并从怀里掏出古圣超给的碎银,双手捧了上去哀求道:“银两我也不要了,只求英雄饶命。” 古圣超拿回银子收了板斧,“看你有老婆和孩子需要照顾,今天就饶了你狗命,滚!” 男房东额头也磕破,连滚带爬逃了出去。 古圣超关好门,重新插上门栓,安慰道:“姑娘不用怕,今晚就是借他几个胆子也不敢过来,你就安心休息吧。”他抱了残破的被子躺到地上,轻轻挥手,一道劲风掠过熄灭了烛火。 床板响动,蒙面女子躺下又坐起,柔声道:“要不,公子也上床歇息吧,我不会介意的。” “多谢,我从小居无定所,这样也习惯了。”古圣超婉拒了女子的好意。 天色大亮,两人才睡醒,终于踏踏实实休息了一晚。 古圣超走出房门,男房东立即迎了上去,“英雄昨晚是否睡得踏实,你们的马匹都已经喂好,你们看是不是吃了饭再走?” “不必了,你准备好热水送过来便可。”古圣超命令道。 男房东不敢怠慢,小心伺候着。 蒙面女子梳洗完毕,两人这才重新上路。临走前古圣超把昨日收回的银子又丢给男房东:“念你有家眷需要养活,拿着吧,往后不要再做伤天害理之事。” 男房东接过银子,千恩万谢。 村口有一户人家正在院子灶台上烙饼,闻着味道还算可以,古圣超买了十多张饼,和蒙面女子一人一个,剩余的装进布袋背在身后。 一张饼吃完,两人早就远离了小村庄,前方道路越发难行,幸好是骑着马,若是徒步,腿都要陷入高高的草丛里了。 两人风餐露宿前行,第三天快到晌午,终于找到一个市镇。两人客栈住下,蒙面女子独自在客房洗漱,古圣超向伙计询问方位,他得知有两条道可以选择,一条近些,另一条远些,但是远一些的那条路上可以乘船,少了一路鞍马劳顿。更让古圣超高兴的是,远些的那条路他还熟悉。他在幼年时流浪江湖,曾经走过这里,要不是伙计提及,他差一点想不起来。 古圣超打定主意,继续选择走远一些的路。他计算过,追杀他们的那几人发现走错路,从岔道追赶,肯定会去小村庄打听,因为那里是唯一可以歇脚地方,这样对方就会至少耽搁两到三天时间。他们再去乘船,对方还要耽搁一到两天。这样,对方绝难追上他们了。 蒙面女子听了古圣超计划,没有反驳毫不犹豫便答应了。两人骑马来到河边码头,正好有一艘客船要顺流而下,古圣超包了一个单间,旁边还有一扇小窗,可以看到江面风光。但是他们随行的马匹是个难题,船上伙计拒绝马儿登船。 时间紧迫,人生地不熟的无人买马,无奈之下,两人只得解开马儿身上的马鞍、辔头等,扔到一旁。马儿极通人性,它们仿佛知道自己要重获自由,兴奋地在草地上撒欢,用大大的脑袋在古圣超和蒙面女子身上蹭来蹭去,随后四蹄翻飞狂奔而去,消失的无影无踪。 在船上的日子单调而惬意,再也不用担心被追杀和陷害。古圣超不放心,整个船舱又检查一番,没有发现可疑地方。船舱包间有卧榻可以休息,但是古圣超依旧选择在地板睡觉。 蒙面女子于心不忍,劝道:“公子不必拘谨,还是上床歇息吧,我知道你是好人,不要凉了身子。” 古圣超笑道:“无妨,船上都是甲板,和床上一样也是木头,在哪里睡其实都一样,无非就是位置的不同。我一个人睡习惯了,这样挺好。” 女子看他坚持己见,也就不再强人所难。 大船在江面航行了两日,古圣超却是度日如年。他习惯了在外面的漂泊,突然关在一个狭小房间里不能自由舒展身体,憋闷得要死。 女子动不动就近乎昏厥的症状,在登船前出现过一次,但是上了船就没有发生,也许是环境安逸没有了路上那种颠沛流离的动荡,跟情绪有关吧。 黄昏夕落,晚霞映红了整个江面,微风拂动下的江面波光粼粼,好似无数的金鳞在跳跃和闪动。 蒙面女子透过小窗观赏着江面景色,不由得感慨:“这外面的美景,真是让人不舍。” 古圣超认真道:“姑娘是大家闺秀,常年在深闺中不问世事,你看到的美景,也许只是寻常人最普通的日子。你们饱餐后的风雅,或许是他们辛苦劳作也食不果腹的现实。” 女子好像要反驳,迟疑片刻还是忍住。 古圣超也觉刚才有些唐突,解释道:“姑娘莫要生气,我自幼失去双亲流浪江湖,或许是经历了太多苦难,见识了更多的人间悲苦,一个粗人不解风情罢了。” 女子摇头道:“我哪里是什么大家闺秀,也是一个没有了爹娘被人使唤的可怜人,只是在牢笼里待得久了,这片刻的闲逸就让我心生怡悦,开始口不择言让公子笑话了。” 古圣超犹豫少顷,心里话还是没有憋住,试探地问道:“姑娘莫怪,我只是好奇,如果问的不对,姑娘可以当我没说。我在长庆郡府衙偶然间听到关于姑娘的只言片语,我们这次押运镖车过程中,姑娘的价值非同寻常,如果只是简单的可怜人,恐怕追杀我们的人不会这么大费周折吧。” 女子望着窗外默不作声,思忖一会儿转过脸问:“公子是忠厚之人,我本就不该有所顾忌,敢问公子可否知晓妙春阁?” 妙春阁是大武王朝最有名的风月场所,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上到王公贵族下到引车卖浆的百姓,都如数家珍。妙春阁在大武王朝各郡县都有分号,规模最大、装饰最为奢华的却不在京城,而是在蕃州。京城鱼龙混杂,天子脚下各方势力掣肘,妙春阁这样的风月场所聚集了太多高官和巨贾,容易引发矛盾和冲突,反而不易久居。反观蕃州,水旱码头汇集于此,交通便利物阜民丰,商贾来来往往天然促成了妙春阁这样的存在。更为关键的是,京城有人前来也不易引人注意,省去了许多麻烦和烦恼。 古圣超点头:“听过一些,‘柳叶娥眉月,楚腰纨素洁,朱粉玉面俏,竹雨美人绝。’说的就是里面倾国倾城的四位美女,分别叫做柳惜眉、楚素素、朱真玉和竹美儿,人称妙春阁四绝。我常听人说,人生在世若是能见到这其中一人的美貌,也死而无憾了。” 女子叹息一声,摘掉了始终罩在脸上的面纱。 古圣超一下子惊呆了。 女子俊俏脸庞如凝脂般柔滑,一双凤眼清泉般透彻,虽然没有二八佳人那样的天生丽质,但是眉眼间那种风情万种,却是经历了多少风花雪月才能练就的独特妩媚。 “你是……”古圣超不敢相信世间还有这样的绝色女子。 女子哀怨道:“我就是那个‘柳叶娥眉月’,妙春阁四绝之首,叫做柳惜眉。众人皆以为我们高不可攀,实则却是官宦抑或巨贾的玩物,挣脱不了也无可奈何。每天锦衣玉食,却如同笼中的鸟儿,一切的悲欢离合都掌控在妙春阁手里,可怜人一个。” 古圣超瞠目结舌,曾经高不可及的仙子,就这么活生生坐在眼前。他揉了揉眼睛,确认不是梦,疑惑道:“妙春阁也是一个大宗门,高手云集,以姑娘的身份,怎会任由孤身在江湖漂泊而不去保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