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得屋来,王宾用火折一晃,只见屋内放有一桌一床,桌旁围数张木凳,桌上放着套茶具,一盏油灯,遂上前将灯点燃。屋子顿时亮堂起来:桌下摆着一个火盆,内中存有木炭,墙角边有口盛满清水的水缸。李铭坤四下打量一番,徐徐说道:此屋应该新建不久,这些竹子都还没有干透。又指着油灯道“这油灯也是新的,灯芯头发白且细密,从未结过灯花,我们之前,应该没有被人点燃过。建屋空置不住,却有些古怪?” 王宾大笑道:“如此多疑,真是应了那句:江湖越老,胆子越小。很多山民建屋,不会即刻入住,等挑选个良辰吉日迁入,方保家宅兴旺安宁。” 李铭坤解释道:“前辈有所不知,我蜀中之人乔迁,有进水火一说,选好日子进入新居,就算再简便,也需担水把水缸灌满,把火盆火炉点燃,生火做顿饭吃,寓意财源不断、红红火火、菜丰饭足。如未进水火,这油灯、火盆就不该摆放在屋内,水缸更不该有水。暂不说这些,进屋时我见屋外悬挂的灯笼内烛身仍有四寸许,应该是点燃不久。今屋中却空无一人。这点烛之人是谁,今在何处,有何用意,我们全然不知,还是多留心一些为好。” 王宾表情微变,沉吟片刻,说道“有理有理,那我们就小心些吧。我先把火盆点燃,这天寒地冻的,我这把老骨头可受不了。”说完,俯下身去,拈起一块木炭,点着后放入火盆炭堆之中。不一会儿,引得满盆炭火,顿时将寒冷竹屋变得温暖如春。更为奇异的是,温暖中,竟散发着一股淡淡香味,如兰似麝。三人围坐火盆,开始叙话。 小苏见王宾已然歇定,起身拱手道:“傍晚在船头,老前辈甫一见面即说我身负白虎之力,却是何故?这白虎之力又当何解?望前辈告知,以释晚辈心中之惑,如此,不甚感激。” 王宾挥手让小苏坐下:“不知你听过民间传闻否?唐初李玄霸,唐末李存孝,均身负四象之力,这四象之力不是指四只大象合力,而是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灵之力。又有传闻罗成、薛礼都是白虎转世,武义超群、功勋卓著。白虎者,于八卦为乾、兑、于五行主金,于四季为秋,秋主肃杀。故白虎也是战神、杀伐之神。朝中司天监近来夜观天象,称白虎廉贞相逢,白虎已临世间,天下将有战事。我行医数十年,最善望色,你脸色初看红黄隐隐,明润与常人无异,细看时眉间却透出一股白色煞气,所以我料定你身负白虎之力。小朋友,你究竟有何际遇,获此灵力?你父母又是何人,可否一一告知老夫?” 小苏用眼角余光扫向李铭坤,见其微微摇头,故也不敢实说,只说父母早年便已失散,途经郊野时被白虎扑倒,为魏离所救,拜在魏离门下习武。 王宾忽然眼神一亮:“何处郊外?能否带老夫前去看看。” 魏离摇头道:“时隔近十载,晚辈已记不清了。前辈既是家师至交好友,可当面问询家师,他定然记得。” 王宾又问道:“我与你师父多年未见,不知他近来身体可还轻健。他现居何处,还是和从前一样,喜欢结交江湖朋友吧。我此次来蜀中,也想会会这故友,你可否引我前去?” 小苏答道:“劳前辈垂询,家师近年潜心道学,朝卷黄庭,暮向青山,身子骨还算硬朗。我年前尚在师父身边,亦未见他与外人来往。半年前,师父为寻炼丹之药,前往云南百草谷,我未随同,至今仍未见得师父慈颜。” 王宾又转问李铭坤,李也说不知。王宾微恚道:“我在吴中听闻你襄助思州土司,欲报建文被篡之仇,还以为你是个忠贞之士,特来寻你,共商反燕大计,你却对我处处提防。我真是看错人了。既然你们以不尽不实之言敷衍我,那也没有说下去的必要。”随后站起身来,向外走去:“我不欲与志趣不合之人共处一室,我即刻就走,你们好自为之。说罢,已走到门边,将门栓放下,却不迈出屋外。回头道:“你们还不肯与我说实话么?”李铭坤装出一脸茫然:“前辈所述之事,我从未得知,又何从说起呀!” 王宾见问不出什么,转身嘿嘿一笑“枉费我一番心思,原以为时隔多年,你们已成处堂燕雀,不料仍是这般警惕。看来你们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了。”说罢将门拉开,屋外立时冲进四位蒙面黑衣人,手握兵刃,将李苏二人围住。 小苏心中暗笑:果然露出真面目了。脸上却故作惊慌之色,面向王宾说道:“王宾前辈,您不是我师父的至交好友吗?有话好好说呀,何必如此啊?” 王宾放声大笑:“休提我那不识时务、不知好歹的兄长。我乃当今皇上身边锦衣卫指挥使,王国钢是也。”将手一挥:“将这两名反贼拿下了。” 四名黑衣人围将过来,手中长剑舞动,直取叔侄二人四肢关节,却不刺向要害。 李铭坤骂道:“你这老狗,还妄想生擒我二人,真是白日做梦。”正欲起身迎敌,却惊觉浑身无力,站立不起,竟连声音也低微下去。见长剑迫近,无法躲避,只好勉力将身体向后一躺,仰面跌坐于地,刚想挣扎站起,只觉颈项一凉,两柄利剑已然架上了脖子。 原来,朱棣自登基至今,一直未找到建文帝下落,始终不能安心。除了令郑和数下西洋,在海外寻访。亦命锦衣卫在全国各地暗中侦缉。数月前,有锦衣卫于川黔边界获诗一首,呈于朱棣。写的是:风尘一夕忽南侵,天命潜移四海心。凤返丹山红日远,龙归沧海碧云深。紫微有象星还拱,玉漏无声水自沉。遥想禁城今夜月,六宫犹望翠华临。朱棣看到紫微有象星还拱一句,不觉震怒,寻思建文定在川黔一带与余党勾结,有所图谋。当即令锦衣卫指挥使王国钢带人前往彻查。 王国钢率众来到川黔交界后,经多方打探,月余间也秘密抓捕了十多个不满朝廷的江湖人士,审讯后却与建文帝毫无瓜葛,还折损了不少手下。于是心生一计,在川黔要道上草创竹屋一间,于火盆木炭内暗藏迷药,拟诱骗高手于此,迷倒之后,再行处置,省去动手麻烦。今日在永宁河边偶遇李铭坤乘船,当即认出此人为揖捕文书上的要犯,忙吩咐手下安排布置,自己跟随上船,便有了先前一幕。当然,王国钢与手下众人,已事先服下解药,自然不会中毒。 小苏这边,正以一敌二,面对袭来的剑锋,沉着应对。手中照胆在油灯灯光下幻作一堵淡金色光墙,将对手的攻击全部挡下,发出叮叮当当一连串爆响。荡开黑衣人的剑势后,小苏立刻反击,一剑化作千锋,不断进招,将魏离传授的松风剑法施展的淋漓尽致。但两名黑衣人也是用剑高手,急切间难分胜负。 王国钢与挟持住李铭坤的两名黑衣人退在一旁,将李铭坤往竹墙上一靠,任其躺坐墙角,不再理会,只是盯着小苏与手下缠斗。又过盏茶功夫,对旁边一黑衣人说道:“都说白虎附体,百毒不侵,果非虚言。这幽兰散之毒,竟奈何不了这小子,现在两位千户也拿他不下,看来只得请毛兄亲自动手,擒了这小子。”这名黑衣人体型微胖,气度沉稳,徐徐摇头道:“不急不急,他们斗得难分伯仲,又未露出败相,再看一会儿。”竟似不是从属关系,对王国钢的吩咐丝毫不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