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 33 章
“原来你们也看见那告示了。” 提起这事,卢莺莺似乎有些难为情,她摸了摸垂在身前的发丝,低声道:“是我爹偏要兴师动众,说是有什么高人告诉他,家里原先的布置风水不好,才……才导致我重病缠身。只有尽快办婚事冲喜,再将家中的布置改头换面,才能兴旺门族。” 贺枕书:“……” 他以前也听说过,越是有钱的大户人家,便越相信这套风水玄学。贺枕书过去是从来不相信这些的,不过…… 他偏头看向坐在一旁的裴长临。 他当初不就是为了冲喜,才嫁给这小病秧子的么,从最终结果来看,好像是有些作用的。 不全是江湖骗子的一面之词。 卢莺莺道:“我爹总是这样,容易偏信旁人,让二位见笑了。” “莺莺,你这话就不对了。”一个声音从门外传,你爹可能还不乐意让我们成亲呢。” 卢莺莺一惊,问:“你怎么来了,外面的病人……” “刚才就看见你们进来啦。”白蔹道,“我让玉竹替我一会儿,他近来都在跟着我学诊脉开药,几个伤寒病人他应付得来。” 第三次与白蔹见面,他周身的气质与先前又有不同。 尤其比起头一次见面时此人颓丧狼狈的模样,如今的他,仿佛从内而外都焕然一新,一派容光焕发的模样。 不愧是要成亲的男人。 贺枕书暗自腹诽。 白蔹自然知道这两人是为复诊而来,他没耽搁,直接在裴长临对面坐下,取过腕枕放在二人中间的小案上。 “气色倒是恢复得挺好,近着,还意有所指地看了眼站在榻边的贺枕书。 这话明摆着就是打趣,裴长临没有答话,伸出手放在腕枕上:“劳烦白大夫。” 白蔹没多说,专心替他诊脉。 片刻后,他收回手:“你身体恢复得比预期要好,照常用先前那个方子就好。不过身体的亏空短期补不回来,所以补药还得继续吃。” 裴长临问:“还需要吃多久?” “这就心急了?”白蔹却是反问。 裴长临垂眸不答。 “不过我也能理解。”白蔹叹息一声,“你毕竟还年轻,这病确实挺耽误事,对吧?” 裴长临愣了下,下意识瞥了眼身边的人。后者抿了抿唇,悄然将手搭在裴长临肩上。 “……”白蔹皱起眉,教训道,“我是说耽误干活,你们乱想什么呢!” 裴长临:“……” 贺枕书:“……” 两人纷纷心虚别开视线,只有卢莺莺没听懂他们在说什么,茫然地眨了眨眼。 白蔹清了清嗓子,正色道:“你想知道这药要吃多久,就得先告诉我,你想治到什么程度。” 贺枕书插话:“治病当然是要治好,怎么还有治到什么程度一说?” “以 往的病患自然是没有的()?(), 但他不一样。”白蔹看向裴长临()?(), 道?[(.)]???#?#??()?(), “你这病是先天心脉有缺()?(), 经脉堵塞,导致血脉不通,供血不足。” “据我所知,你这毛病从古至今,还没几个人成功治愈。而成功治愈的那几个,都是不足六岁时,便自己吃药吃好了。” 裴长临眸光暗下。 心肺上的毛病从来是年纪越小越好治。有些病患出生时心肺带了毛病,但经过大夫医治,喝药针灸,慢慢疏通了经脉,最终变得与常人无异。也有些人,经脉始终无法疏通,药石无医,只能随着年纪增长,越来越严重。 裴长临显然是后者。 “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白蔹道,“我现在给你这方子对你效用极好,你慢慢吃着,就算不能恢复到与常人相同的地步,至少不会像先前那样时不时就大病一场。” 裴长临听出了他话中的深意:“不能恢复到与常人相同?” 白蔹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屋内陷入短暂的沉寂,片刻后,贺枕书低声道:“不能恢复……就不能恢复吧,能比以前好就成,没关系的。” 小夫郎话音很轻,裴长临听得出他这话不过是为了安慰自己,抬手在对方手背上拍了拍。 他语调依旧很平和,又问:“可白大夫刚才问我,想治到什么程度。” 如果他这病注定永远无法治愈,白蔹压根不需要多问他这一句。 裴长临问:“我想要根治,又该如何?” “你这小子很聪明啊。”白蔹露出一丝欣赏的眼神,悠悠道,“你若只想治到保住性命的程度,我这药你吃个四五年,只要平时不受凉不劳累,多活个几十年不成问题。但你若想完全治愈……” 他顿了顿,道:“只能另请高明。” 裴长临又问:“白大夫指的高明是……” “不知你们是否听说,近曾任职于太医院,治愈过无数顽疾。”白蔹道,“就连那十余年前盛行于中原地区,能令人上瘾的禁药,也是他研制出了药方,方才得以根治戒断。” 裴长临与贺枕书对视一眼。 本朝分十二州府,他们如今所属的就是江陵府。那江陵府城地理位置优越,往来商贸繁华,是整个中原南部最富庶的府城之一。 贺枕书上次去府城,还是一年以前,为了找知府大人给他爹洗清冤屈。 不过那时候,他连府城的大门都没进得去,便被人给抓了回来。在那之后,他再也没有踏足过府城,现在嫁。 白蔹继续道:“那名医医术极高,听闻前不久,他刚治愈了一位的气血瘀滞,脑内肿疡的病患。也是因为此事,他近来在府城中名声大振。” “脑内肿疡?” 卢莺莺因为自小病弱,读过不少医书。听见这熟悉的病症名,她没忍住插了话:“可我记得书上说过,肿疡几乎是治不好的呀。” “ 那是因为,此前的确没人治好过这个病。()?()” 白蔹与卢莺莺说话时,语调温柔得仿佛变了一个人。 贺枕书不适应他这说话的语气,连忙又问:“那他是如何治好的??()???♀?♀??()?()” 白蔹道:“他将那肿疡切除了。()?()” “切除?()?()” “对,切除。”白蔹抬手在半空虚虚比划一下,“在脑袋上划开个口子,直接将病灶切除,那名医似乎叫这法子……手术。” 贺枕书不说话了。 他意识到白蔹想说什么。 “裴小公子的病只靠汤药扎针恐怕收效甚微,你们若是愿意,可以去寻那名医瞧瞧。若他这手术的法子能施展在裴小公子身上,将心口剖开,疏通堵塞的经脉,让气血运转恢复正常,应当就能完全治愈。”白蔹道。 “可……”卢莺莺声音微颤,似乎被吓得不轻,“可是将心口剖开,人不就死了吗?” “我也只是猜测罢了,试与不试,你们可以自行决定。”白蔹收起腕枕,站起身不准也有法子让你活下来。” “当然,想请动那名医为你们诊治可不容易。听闻,已经有达官贵人一掷千金想求他出手,可人家压根不理。” “你们想见到他,恐怕还得费一番功夫。”. 片刻后,贺枕书与裴长临离开了医馆。 小夫郎自从听白蔹说完那神乎其□□医后,便一直魂不守舍,裴长临喊了他好几声,他才缓过神来:“……怎么?” “应该是我问你怎么。” 两人去医馆看病耽搁了不少时间,这会儿早市结束午市刚开,街上行人比早晨少了许多。 裴长临牵着自家小夫郎走在街市上,含笑道:“到底是你要治病,还是我要治病,我都没这么担心。” 贺枕书抿了抿唇。 他怎么可能不担心,那大夫的医术再高明,治好了再多的人,也不敢保证他一点失误都不会有。那毕竟是往身上动刀子,万一出了点什么事…… 贺枕书都不敢细想下去。 可让他直接出言反对,他又做不到。 裴长临已经和以前不同了,贺枕书能感觉到,他心里是希望自己能够被治好的。他想过正常人的生活,不想再拖累家人,不想被旁人说是个累赘。 如今好不容易有人给他指了明路,贺枕书又怎么可能开口让他放弃。 “白大夫今天说的那些,只是他的猜测。”见贺枕书不说话,裴长临又道,“何况白大夫自己都说,那名医不轻易为人诊治,他不一定会愿意帮我们。” “但我们还是应该去试一试,对吧?”贺枕书低声道。 “我说过会支持你的。你想试,我们就去试。”贺枕书抬头看向裴长临,微笑起来,“万一那大夫有更好的法子可以治你的病呢,他连那么难治的绝症都能治好,把你治好根本就不难。” 小夫郎惯常不会隐藏自己的情绪。 就像现在,明明心里就在担忧,却还要在裴长临面前强打精神 。 裴长临无声换了口气,轻轻拉了把身边的人,将人拉进怀里。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借着身高优势将身形娇小的少年完全圈进怀里,手掌缓缓抚过对方背心。 他们此时正站在集市最热闹的一段路上,边上就是连接两条主街的石桥,两侧都是来往的行人。 裴长临抱了很久,久到贺枕书甚至感觉到不少目光正落在他们身上。 贺枕书把脑袋埋在裴长临身前,小声道:“大街上搂搂抱抱,于礼不合,有人看着呢……()?()” “可你是我夫郎。?()?[(.)]??♀?♀??()?()” 裴长临在耳边问,“我不能抱吗?()?()” “……能。()?()” “听不见。” “能。” 裴长临心满意足,把自家小夫郎搂得更紧。 他们其实是一样的。 得知那经年的病情难以治愈,他们是同样的难过,而面对风险极大的治疗方法,又是同样的恐惧和担忧。 前途未卜,他们唯有相依相携,共同面对。 裴长临许久没有把人放开,贺枕书却忽然想起件事,“哎呀”一声。他从裴长临怀中挣脱出来,急道:“我们忘记问卢小姐她家里招工的事了!” 方才他们刚刚得知望海庄的主人是卢家,白蔹就出现打了岔。而后那人给裴长临看诊时,又说了这么重要的事,贺枕书满脑子只剩下裴长临的病情,将那望海庄招工的事完全忘到了脑后。 “我们快回万仁堂去吧,卢小姐应该还没走。” 贺枕书说着,拉起裴长临就想往回走,后者却没动。贺枕书回头与他对视,从对方平静的神情瞧出了什么。 “你……”贺枕书迟疑地问,“你该不会……刚刚是故意没提这件事吧?” 按着贺枕书的想法,望海庄对外招工竞争如此激烈,如果能有卢小姐的引荐,不说直接将活给他们,至少能省去不少麻烦,裴长临也不会那么劳累。 但…… 裴长临轻声笑笑:“要是我真的技不如人,还靠着向主人家说情赢了别人,爹恐怕就不会再让我进家门了。” 贺枕书:“可……” “再说了,对你夫君这么没信心?” 贺枕书话音猝然一顿。 裴长临说这话时,眼底带着一丝仿若玩笑的意味。但贺枕书看得出笑背后,是他对自己实力的绝对自信。 他本身就有那样的实力,何必做多余的事,让那原本公平的竞争变了味道。 少年轻狂,总是想找机会证明自己的。 这就是他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