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明,阳光从门缝中射进洞来,一条明亮的光线将幽暗的山洞分成了两半。张正很想看一看清晨的阳光,但郭采莹尚未起身,也就没急着开门。 忽然,从门缝里飞进来一张白纸,那纸的来势初时劲疾,入洞两三丈后转为舒缓,飘飘荡荡,落在了桌案之上。显是投掷之人内力精深,又对洞中的布置十分熟悉。 张正心中一动,忙取过白纸,将纸凑到那条光亮处观看,只见上面写着八个字:今日无云,不要开门。心想:“原来今天是个大晴天,没有云海,连门也不让开了。” 郭采莹也是自幼习武,虽然半梦半醒,听到白纸破空的声音,知是武林人物所发,立时惊醒,说道:“师兄,怎么了?” 张正苦笑道:“没什么,反正不让开门,你多睡一会儿吧。” 郭采莹起身下地,说道:“谁不让开门了,究竟怎么回事?” 张正道:“今天外面没有云海,他们怕暴露了,不让咱们开门。”说着,把那张白纸递了过去。 郭采莹向纸上看了一眼,说道:“真够小心的,怪不得多少年也不被大家发现。” 张正点了点头,道:“这伙人很难对付,咱们不能跟他们硬碰硬,今天就暂且忍一忍,别开门了。” 当下二人简单洗漱了,把昨天剩下的饭菜重新温热,算作今天的早餐。郭采莹一边吃饭,说道:“洞中方数日,世上已千年。不开门也好,别咱们把门打开,探头一看,世界已经变成了另一副样子,那可糟了。” 张正笑道:“药公一定又收了许多弟子,咱们早成了祖师爷,祖师奶奶,有什么糟的?” 郭采莹笑道:“可是咱们一点儿医术也不会,就说是人家的祖师爷爷,祖师奶奶,人家能信吗?除非是药公还在,倒是可以给咱们证明。” 张正道:“药公当然会在了,他老人家是个真正的药仙,不说与天同寿,与地同庚,再活个三千年、五千年,总是可以的吧。”忽然心中一动:“若是出去后真过了一千年,妡妹和师父他们早已不在,我又到哪里去找本门的后人?方才还跟她说什么祖师爷爷、祖师奶奶,如此暧昧,这、这……” 洞中幽暗不明,郭采莹看不清张正的脸色变化,又笑道:“咱们高兴时在外面住一阵子,看看世上的徒子徒孙,不高兴了还回到这里……”刚说到此处,啪、啪两下轻响,有人在洞外打门。 张正和郭采莹同时一愣,侧耳倾听,洞门上又是啪、啪两声。张正道:“是谁?”外面郑德方的声音道:“张贤侄,是我。” 张正心想:“此人又来叨扰,我便是想和师妹在这里做一对神仙眷侣,又哪里能够如愿。”起身来至门边,先将门闩取下,刚把洞门打开了一条缝隙,郑德方已闪身进来,回手掩上洞门,笑道:“张贤侄,郭姑娘,昨夜休息的可好啊?” 郭采莹脸上一红,收拾了桌上的碗筷,送往做饭的小洞,张正道:“很好,就是这里潮湿气闷的很,我们什么时候能出去走走?”说话时,将桌上的一盏红烛点亮。 郑德方笑道:“外面现在还是别人的天下,咱们不着急出去,这里有吃有喝,又有佳人相伴,还不好吗?” 张正道:“不管这里好不好,你把我们禁锢在此,总是不该。” 郑德方笑道:“贤侄多心了,你父亲是我们的好朋友,我们怎会害你?” 张正心想:“我现在已经恢复了功力,就算你想害我,也没那么容易,图穷匕见之时,定要你尝尝我们鬼手门暗器的厉害。”轻哼了一声,在一张椅子上坐下。 郑德方不想跟他多做言语纠缠,落座之后,直入正题道:“你和郭姑娘新……嗯,新来到此,本该让你们多休息一下,但伯伯忽然想到了一件事,这才大清早的登门打扰,实在是抱歉之至,贤侄啊,你不会怪郑伯伯吧?” 张正知道他必是有所为而来,事已至此,怕也无用,坦然道:“有何见教,便请直说。” 郑德方微微点头,道:“张贤侄,你自幼习武,练习内功之时,有没有感觉真气行到手太阴肺经时特别顺畅,或者手臂上,尤其是左臂上的功夫极易练成,往往事半功倍,一学就会,一练即精。”说罢,目光炯炯,盯在张正脸上,似乎这问题十分紧要,急盼他答复。 张正想不到他问到自己的武功,略一回想,说道:“我出身鬼手门,自幼练习的便是手上功夫,一学就会,一练即精,倒不见得,但练得多了,熟能生巧,此一路经脉上的成就高于其他经脉,也是理所应当。” 郑德方想了想,道:“不是说熟能生巧,比如你们一众同门,师父教了一些手太阴肺经上的功夫,是不是你一学便会,其他人的进境远不及你?” 张正在鬼手门习武之时,确实是学得最好,进境最快,常常得到师父夸赞,除了师父偶尔给杨婉妡开小灶,能在一些暗器手法上超过自己之外,其他众同门,包括杨端,都是望尘莫及,只有羡慕嫉妒干瞪眼的份。此时郑德方问起,微微一笑,说道:“确实如此,师恩深重,本人一刻也不敢忘怀。” 郑德方闻听此言,一下从椅子上跳起,兴奋的道:“果然如此,果然如此,天可怜见,这可太好了!” 郭采莹在小洞里刷洗了碗筷,刚从里面出来,见郑德方跳在空中,欢喜大叫,登时一头雾水,问道:“什么太好了,高兴成这样?” 郑德方强自抑制狂喜的心情,但仍哈哈大笑了两声,说道:“你师兄是旷世难逢,几千年才出一个的学武奇才,我这个做伯伯的还不该高兴吗?哈哈,哈哈哈……” 张正见他连说带笑,显是心里欢喜到极点,但不知他为何如此高兴,自己学武学的好,就值得他乐成这样吗?说道:“也不是几千年才出一个,我师父说了,本门弟子如我这般进境的,近代以来,还有一人。” 郑德方一愣,问道:“是谁?” 张正道:“郑伯伯倒也识得,便是先父。” 郑德方双眉一皱,缓缓坐回椅中,沉吟道:“你父亲?不会吧,难道你爷爷也服了什么灵丹妙药不成?” 张正心中奇怪,他这是何意?难道我父亲学武功学得快,靠的是我爷爷,我又是靠的我父亲?哼!真是无稽之谈,莫名其妙!说道:“我们避处大漠,寂寞荒凉,连吃饭都快吃不饱了,哪有什么灵丹妙药可以享用,郑伯伯说笑了。” 郑德方半信半疑,心想:“此人父亲的武功在年轻一辈中着实少见,他本人也是难得的少年高手,难道这小子所言是实,他们父一辈,子一辈,习武有成,靠的都是自己的聪明才智,与那十一粒神丹没有半点关系?可那十一粒神丹便白白的糟蹋了不成样?”他由喜转忧,由忧转怒,脸色已十分的难看。 张正和郭采莹见他脸上变色,怕他忽然翻脸,一个手按剑柄,一个已将十余枚暗器握在了掌中。 郑德方眼光一转,见二人甚为紧张,这才感觉自己有些失态,心想:“白高兴了一场,还是先向蔺大哥禀报,另作计较吧。”说道:“我还有事,这就告辞了,没云的时候一定要关好洞门,别给上面的人看见了,切记、切记。” 郑德方走后,张正和郭采莹长出了一口气。郭采莹道:“这家伙喜怒无常,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真是个怪人。” 张正缓缓道:“他不是怪人,没有问出想要的结果,这才走了。” 郭采莹道:“他想问出什么结果?” 张正叹了口气,说道:“我也不能确定,但恐怕跟我父亲生前吃过的一种药有关。他们可能认为那种药威力强大,其药性在我身上还有遗传。” 郭采莹“啊”了一声,道:“这怎么可能,你父亲吃的药,跟你有什么关系?” 张正道:“话是不错,可是我见过了父亲的尸骨,他身体的其他部分早已腐败,只有左臂不朽,还略有弹性,关节也转动自如,因何会如此?多半便和他们所说的药物有关。” 郭采莹奇道:“那是什么药?居然这么厉害。” 张正摇头道:“应该是剑魔一派中的奇方秘制,到底是什么药,可就无法知晓了。” 他说完这几句话,见洞里只有两盏红烛,其中一支燃烧正旺,也不知用完后有没有人再送来,抬手将点燃的那支红烛扇灭,洞中立时一片黑暗。 郭采莹想到一具手臂完好的白骨,想到郑德方说话时的嘴脸,想到药公的生死不明,忽然从心里涌上来一股寒意,颤声道:“师兄,我有点儿害怕。” 张正走上前,握住了她的手,说道:“放心,有师兄在,咱们一定会没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