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雪然嘿嘿两下,站起了身子,刚欲走动,忽然眉头一蹙,冲着尹玲珑摆了一手,向着斗春河对岸警戒的望去,这时,斗春河对岸林中钻出一人,那人正好也冲着计雪然两人盯来,脚步不停,向着两人便大步走过。 尹玲珑奇怪的望着前方,计雪然却早已将真气遮掩体内,因为来者面容不善,真气又是极为深厚邪恶,不像善类。来人在河面上行走,看似风中缓慢,但一步一履之间飘忽不定,几十丈的河面只是十步之间,便已踏过。 来者走近,面貌清晰呈现,他身材中等,有些佝偻,身着五彩条衣,甚为怪异,黄发蓝眼,鹰钩鼻下的双唇黑红,若是在黑夜看到此人,定会吓坏不少孩童少女。尹玲珑只感来人似曾相识,但是倍感抵触,站在计雪然身后默不作声,而计雪然虽不讲话,但已从来人的面容和修为上猜出来人身份,这人身出魔门,来自西域,正是青海峰的山主皮鸠,自称皮神君,当日司徒志所杀的那侏儒矮人便是这皮鸠的门下,也不知皮鸠现身此地,欲意为何。 皮鸠见计雪然谨慎的盯着自己,冷哼一声,眼神中极为不屑,但眼光转到尹玲珑身上时,立刻大变,蓝瞳眯成一条缝隙,黑唇大咧,似乎看到了盘中美味一般,尹玲珑只感背后生起一身鸡皮疙瘩。 “嘿嘿嘿…想不到路经此地还能捡到这么一个美人儿享受,老天果真待我不薄!小丫头,快过来,好好服侍本神君,保你一生荣华富贵!”说着,皮鸠便向前走来,伸手欲捉尹玲珑,根本不将计雪然放在眼中。 尹玲珑吓的一惊,连连后退,她看不出皮鸠的修为,知道对方修为定然极为深厚,故而不敢动手,只得骂道:“淫贼!你可知我师兄是谁,你又知我爹爹是谁,敢对我轻薄,小心我师兄取你狗命!” 计雪然眼中也是一气,左手一伸便阻住了皮鸠的去路,不客气道:“阁下并不相识便出言轻薄我妹,是否太过无礼?”计雪然对皮鸠本就毫无一丝好的印象,此时皮鸠又露出淫邪之相,计雪然自然更加动怒。 皮鸠没想尹玲珑敢叫骂自己,眼前少年似曾相识,但美女在此,便懒得回想,一时来了兴趣,奸邪道:“真是笑话,我看你二人有些修为,此地又是王屋山附近,应是孔雀谷的门人,哼哼,江湖之中,你们可知晓青海峰皮神君?” 皮鸠之名虽是恶贯满盈,但的确是人尽皆知,他无恶不作,又修为深厚,多半江湖中人均是闻风丧胆,便是一门之主听了也是阵阵头疼,皮鸠将名号报出,无非是想看两个少年惊慌失措的样子,果不其然,就算是尹玲珑身为孔雀明王的女儿也是稍稍露出惊讶的神色,盯着前方怪人,她自然是不担心自己父亲的名声吓不退来者,可来人未必相信,而计雪然修为虽高,但也不一定是这江湖大恶人的对手,一时间不知说些什么。 见尹玲珑莫不开言,皮鸠只当这少女是吓破了胆量,心中畅快许多,但眼神转过计雪然的面庞,又生出一股无名之火,计雪然淡笑前望,似乎一点也不忌惮自己,这让皮鸠实感不快,随即骂道:“哼,我皮神君看上你,乃是你莫大的福分,便是孔雀谷的长辈知道了也是替你高兴,你,快快让开,本君不愿在你师门附近取你小命!”皮鸠言语中也透露,他虽然作恶多端,但在王屋山附近,还是有些忌惮的。 尹玲珑此时缓过了神色,面露厌恶的骂道:“你是皮老怪又怎样?你可知…”尹玲珑还未出口,忽然闭嘴,只因身前计雪然忽然摆手,示意自己住口,计雪然接过话来:“神君,此是王屋山,我等均是孔雀谷中前辈的弟子,你若看上我师妹,理应随我一同前去孔雀谷请示长辈,不能这般随意强抢我师妹,您乃是江湖长辈,也应有长辈的样子才对。” 皮鸠闻言,被计雪然的言语冲的不知说些什么,再看尹玲珑,已是捂嘴偷笑,皮鸠顿时火冒三丈,只当计雪然是语言耍闹自己,提起一掌便劈来:“小子找死!” 皮鸠说急就急,擎起一掌便大力劈来,计雪然连忙后退,身形之快比三月之前都要迅速,黑手袭来,计雪然并不慌张躲避,手中泛出一股火劲,跟着对方劈去,当两掌相交之时,计雪然手掌猛缩,但回缩之速稍比对方慢了分毫,皮鸠掌中的邪力触碰到计雪然的火劲,被消磨一干二净,大力最终被计雪然抵触掉,计雪然轻松化解了对方一掌,周身的真气也不再掩盖,瞬间散发出来,皮鸠一掌劈空,也是一愣,但随即便是心惊,前方少年的真气猛然暴涨,渐渐压过了自己的气势,好似不在自己之下,江湖之中好像还没有此种高手,他本就少有敌手,突然遇到高手,反倒异常小心,问道:“好身手,你是什么人,是孔雀谷哪位高人的弟子?” 计雪然也不像往常作揖,站立直回:“在下姓计,名雪然,乃孔雀谷长老,皮鸠神君,这位便是在下师妹,尹玲珑。” 尹玲珑连忙大声道:“我爹便是孔雀明王!哼!” 皮鸠听言,心中大讶,计雪然曾在河洛山移山道宗发威斗秦吉,后斩杀狐族长老焰神,三月之前又晋升为孔雀谷长老,早已是名声大噪,这绝美少女又是孔雀明王尹芳竹的女儿,不想踢到了铁板上,但皮鸠成名甚早,面子却不能落下,当即摆正了脸色,道:“哼,前些时日我过长江,遇到几个纨绔弟子在欺男霸女,竟然自称是烛龙的外甥,哼,我看你二人修为不低,为何非要假扮别人子女!” 尹玲珑闻言,娇滴滴的面容现出歪扭的嘴脸,生气道:“你才假扮别人子女!我师兄乃是当世神医方化方神医的外孙,他舅公乃是卧龙山庄庄主诸葛千机老前辈,又是刀尊的亲子,天下皆知,南部便是王屋山,你可敢同我去孔雀谷,到时候便知道我们是不是真的!倒是你鬼鬼祟祟,还不是我师兄的对手,怕是那皮老怪的私生子,借着你爹的名声欺男霸女!” 皮鸠本想找个台阶,没想却被尹玲珑堵塞,且又冷嘲热讽一番,饶是忌惮尹芳竹之名,也动了杀机,计雪然眉头一皱,赶忙运起了真气,紧张的盯着前方,正当这时,一人笑声传来,尹玲珑一听,心中欢喜。 南方上空,一人白衣肃然,大雪之中雪花分毫不能染身,尹芳竹单薄的外衣肃如往常,儒雅般的笑容悬挂在脸,御空前来。皮鸠同计雪然脸上表情各异,盯着尹芳竹疾速靠近。 计雪然眼神中警惕性少了很多,但脸上多出几分歉意,望着尹芳竹,皮鸠一脸难看,双拳紧握,默不作声的观望着尹芳竹同计雪然二人,尹芳竹落在三人中央,冲着皮鸠抱拳笑道:“我当是哪位高人驾临王屋山,原来是皮神君,尹某失礼了!” 皮鸠得尹芳竹打礼,面上舒缓许多,稍有还礼,道:“不知两个年轻人乃是孔雀明王的门人千金,多有误会,望孔雀明王勿要见怪!” 尹芳竹望了眼尹玲珑,眼神中柔暖却带有一丝怨意,计雪然这时上前,道:“义父,我同师妹也不知是皮神君前来,其中有些误会…” 尹芳竹一摆右手,计雪然止住声音,尹芳竹笑道:“门下之人少入世俗,也未曾见过皮神君,自然萌生误会,无妨无妨,神君不要怪罪便是,不知神君路经此地,可是要去何方?” 皮鸠脸上已经不再担忧,随即便是一转,假笑道:“我出山只是寻个仇家,与孔雀谷无关,既然误会已除,本君也就不便打扰,告辞!” 计雪然一听,心中一紧,猜测皮鸠所言仇家十之八九便是杀了其门人的司徒志,恐怕是司徒志当日逃脱,皮鸠穷追不舍才有此行。尹芳竹笑道:“既然如此,神君就请便,尹某不便过问,皮神君,后会有期。” 皮鸠面上怪笑,道:“后会有期!”然后瞥了眼计雪然,转身离去,身形晃动,便没入了雪花之中。看不见皮鸠的身影,尹玲珑口中嘟囔:“欺软怕硬,见到爹爹还不是吓的不敢逞凶,还自称神君,真是没用!” “玲珑,你又偷跑出来,上次是碰到妖兽,你还能应付,这次若不是雪然在,恐怕你早被皮老怪捉走,回去之后面壁十日!”尹芳竹正色道,露出少有的怒容,吓得尹玲珑将剩下的话咽回了肚中。 见尹芳竹生气,计雪然一脸尴尬,道:“义父,这次是雪然带玲珑出谷,罪不在玲珑,由我来接受惩罚吧,您别生气。” 尹芳竹回首望来,叹了口气,埋怨道:“此时乱世之期,谁也道不准在这山间野外能碰到什么人,若真是火狐长老这样的人路经此地,不说是你,连为父都性命不保,日后要铭记,千万不可托大。” 计雪然连连点头,道:“雪然受教了,自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义父,你怎会及时赶来?” 尹芳竹不作回答,伸出手来,反道:“玄明拿来。” 计雪然一愣,连忙从后背的包裹中抽出蓝焰的玄明递来,尹芳竹接过了玄明,握的紧紧,上下仔细的观望着手中宝剑。玄明被原主握住,雀跃欢呼,发出阵阵晃动的嗡鸣声,但光艳之中已经没了往日盛气凌人的蓝焰,取而代之的是泛着隐红的光艳。尹芳竹合上双眼,沉思片刻,复又睁开,将玄明抛回计雪然手中,随之尹芳竹自后腰抽出一只长布包裹的东西,递了过来。 计雪然接过包裹,问道:“义父,这是何物?” 尹芳竹道:“玄明已是断刃,再也难发挥当日的全力,数月之前圣凰金雀祖师送我一根金羽,我加上千精石魄将其一同炼化,今日方成宝剑,打算予你防身,但今日一见玄明,其本性已同你合一,旁人再难执掌,虽是断刃,但你得心应手,恐怕比别的神兵利器也使的顺手,今日两把宝剑在手,你选一把吧。” 计雪然吃惊的望着手中布裹,感激的望着尹芳竹,连尹玲珑都不禁道:“爹爹你真是疼爱师兄,玲珑到如今还没有一把趁手的兵刃呢!” 尹芳竹面上一缓道:“神兵配强手,就是把日后将要出世的刈邪古刀给你,你也难以驾驭,日后待你修为有成,为父定会给你炼制一把趁手的宝剑。” 尹玲珑撅了撅嘴,不再理会尹芳竹,走到计雪然身边,迫不及待的将布裹破开,计雪然还未来得及讲话,手中布裹被扔掉,道道金光映照在计雪然同尹玲珑的脸上,金光刺的眼睛睁不开,过了半晌,光艳才渐渐暗淡下去,直到此时两人才看清了宝剑的样貌,这宝剑通身金光,长有三尺,形状倒是怪异到非常的地步。宝剑没有剑柄,下方细尖,上方宽粗,细长菱形根本分不清哪一端才是剑首,而宽粗一端金身中泛着绿色孔雀羽眼,羽眼不时闪烁,似在眨眼一般,华丽至极。 尹玲珑惊叹着欢言:“爹!这把宝剑真是太美了,只是没有剑柄,怎么用啊?” 计雪然钳住宝剑中央,合上双眼,探过一丝神念进入宝剑,只觉道道金色光艳从中传出,将计雪然的心神照了个通透,顿时破口:“好一把宝剑!义父,这宝剑,雪然驾驭不了!”言毕,计雪然右手一挥,将金剑扔出,尹芳竹淡淡一笑,伸出手来,两只手夹住了飞来的宝剑,掌于面前,道:“其实若论修为,你足能驾驭,只是境界未到,还未体会到罢了,既然玄明已被你改了本性,那你还是用玄明吧,这宝剑原本也不适合你,为师便留下了。” 计雪然道:“义父已经将玄明给了雪然,雪然不敢再有奢求,义父,这宝剑叫什么名字?” 尹芳竹轻轻摇头:“刚刚炼化完好,还未有时间起名,雪然可有好的名字?” 计雪然笑着摇头,连称不可,尹玲珑反倒在一旁喊道:“爹!此剑乃是金雀祖师的金羽所化,又是爹你一手炼化的随身宝剑,不如就叫孔雀明王羽吧!” “好名字!”计雪然眼前一亮,不禁赞叹,对着尹玲珑点头,尹玲珑自是高兴,满足的望着尹芳竹,可尹芳竹默默摇头,叹道:“孔雀明王乃是江湖豪杰对为父的美称,我又怎敢如此妄为,不可不可。” 见尹玲珑一脸的失望,尹芳竹又道:“名字先无需着急,日后到后山请祖师赐名便可,玲珑,你后退十丈,雪然,陪为父试试这宝剑的威力。” 玲珑和雪然闻言皆是欣喜,尹玲珑欢喜的退到后方,满脸期待。计雪然心知这不仅是陪尹芳竹试剑,也是难得的剑法切磋,干脆的复亮出玄明,随着尹芳竹跃到斗春河上。 天上的雪花空前紧密,斗春河上已经积了厚厚一层白雪,父子二人相隔一丈,计雪然擎着宝剑在胸前,尹芳竹双指夹着金剑粗宽一头顺在腿旁,负手而立。飘落的雪花没有受到任何阻碍,落在两人的身上,但宝剑周身泛着的光艳却让雪花不能靠近,均是直接蒸发不见,尹玲珑焦急的期盼,终于在一股寒风起时,红白两道身影瞬间相对,一场绝妙的剑法比试上演开来。 两人刚一动身,寒风便凛冽的吹遍了整个斗春河,雪花随着狂风飘舞,剑光十方隐现如天上鸣雷处处劈下。玄明嗡鸣嘶叫,转动着周身,将尹芳竹的眼前四万八千处空隙围了个水泄不通,而金剑悬空在尹芳竹指尖,时而脱离半寸,游走在上下天地之间,金剑尖细一端不烦劳苦,找到四万八千处空隙,空空钻进。 万千道光艳金蓝璀璨,相互交织,光线如织布一般,将斗春河的方圆交织成一张巨大的地毯,两剑碰撞,眨眼之间便已互相换了千百位置,清脆的声响传出,却只是光艳相抵,猛然间,尹芳竹身形后退,飞跃到大河南岸,计雪然也会意后退,退到大河北岸,两人后退,宝剑却已经离手,在斗春河的上方没了主人的把持,自己相斗。 斗春河两边,计雪然同尹芳竹不同变换着手中印法,而上方的宝剑也不时四处闪动,肉眼方圆之间,两剑发出的光艳一时在东方遥远之地,下一刻却已到了岸边眼前,整条斗春河上,两剑似乎没有到过一处,也似乎停留在任何一地。尹玲珑看的出奇,一开始总是惊声赞叹,但到后来,两道剑光闪动根本看不到踪迹,尹玲珑也有些着急,向着河中站了站,如此安静的相斗看似奇妙,却已经过了半个时辰,计雪然与尹芳竹两人不见动静,连双手都停下了结印,尹玲珑找不到两剑的影子,抱怨喊道:“爹,师兄,剑呢?” 尹玲珑刚一出口,河岸两边两道人影迅猛挥袖,噌的一声,斗春河上划过两道流星,玄明和金剑相互摩擦,迸溅出道道火花,两人身形跃起,接住了两把宝剑,安稳的落在尹玲珑身旁,试剑也便这般结束了。 尹玲珑在后边没有看清剑光走向,十分不过瘾,抱怨:“你们这哪是试剑啊,人家都看不到两剑的踪影,真扫兴!” 尹芳竹两指钳住金剑,满意的点点头,笑道:“玲珑你修为还太浅薄,应多加历练,若你能有雪然三成的修为,为父也便放心了!” 计雪然推笑道:“义父嘲笑雪然了,这把金剑当真的神兵利刃,若不是玄明与我心心相映,恐怕雪然早已败下阵来。” 尹芳竹摇头,抚摸着金剑道:“雪然不必自谦,但论剑术,你此时已不在我之下,我也知你将玉刀刀法融合在剑术之中,两家之长合二为一,威力自然惊人,方才你御剑的手法也仅次于我,我想你此时就算碰到妖宗舵主,也稳能取胜。为父等的便是今日,如今已是十一月,还有一月有余,除妖大会便要召开,明日你便出发,前去邀请魔门。” 计雪然同尹玲珑闻言俱是意外,原来尹芳竹今日试剑是为了此事,计雪然答应道:“雪然尊承师命,明日便出发!” 尹玲珑急道:“爹!为何要这般着急,师兄御空前去,最多就是三日时间,何不再等几日?” 尹芳竹眼中有神的笑望爱女,笑道:“既然如此,莫不如你同你师兄前去?” 尹玲珑瞪大了眼睛,欢喜道:“爹爹!你是说真哒!” “假的!还真的,好歹话你都听不懂,江湖大事岂是你所能掺和,好了好了,都快要申时了,回谷吧。”尹芳竹白了一眼尹玲珑,将金剑放回布裹,御空而去,尹玲珑冲着尹芳竹撇了撇嘴,不再理会,计雪然笑了笑,安慰了尹玲珑两句,运气五色神光罩罩住尹玲珑,御空返回。 三人回谷,斗春河畔只有狂风大雪,渐渐的,轰隆之声传来,整条斗春河面上方圆几里道道裂开,厚冰成渔网一般碎裂,沉沉下去,顿时,整个河面崩陷,冰冷的河水冲上了冰层,没了往日的凝重。 “噗通!”一道人影从河中钻出,落在河岸上,人影站立,身材高瘦,衣着湿漉,右手拿着一把没有剑鞘的长剑,长剑泛着银光,印有英雄二字。司徒志喘了口气,望了望四周,向着林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