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约一个时辰,计雪然二人缓自落下,焦鹤此时剧烈的咳嗽,已是虚弱无比,他被计雪然扶在溪边,费力的抬眼望去。计雪然面容有些焦急,盘坐在焦鹤身前,伸过手来,欲输真气。焦鹤僵硬的摇头,抬起那苍白的枯手,抓住计雪然的手臂,传来枯竭的声音:“计公子,你无需浪费真气了,老朽…已经油尽灯枯,眼看便要命丧九泉了。” 计雪然豪光突现,摇头道:“焦前辈哪里话,我先将您心脉稳住,待找到外公,定有办法治好你的伤。”一股纯正的真气传到焦鹤体内,焦鹤体内杂乱不堪,根本不见好转。 “计公子,你能有此心,老朽已是感激不尽。实不相瞒,老朽所中之毒乃是妖宗绝密,但中此毒,绝不可动用真气,方才老朽已经迸发所剩之力,毒发全身,计公子所输真气越发雄厚,妖毒则发作的越快。计公子,停手吧!”焦鹤淡淡讲道,将计雪然的手臂无力推开,惨白的面容上映出几丝红晕,计雪然看到心中一沉,这是回光返照之色。 焦鹤所言无论虚实,计雪然都已不敢输过真气,他焦急的对望焦鹤,双手急忙的在腰间摸索着什么,不过片刻,焦鹤僵硬一笑,望着计雪然手中白色药瓶,慢慢道:“计公子勿要浪费了,仪鸾豆乃是灵丹妙药,却不能救我这将死之人,还是留着,今后定有所用。” 计雪然不等焦鹤推辞,将药瓶整身下倒,瓶中掉落一颗白色药丸,仅此一颗,计雪然随手扔掉了瓶子,将仪鸾豆递到焦鹤唇边,眼中尽是焦急:“焦前辈,您也知这是灵丹妙药,定能救您性命,外公所炼甚多,哪来浪费一说,只求前辈别要驳了雪然的美意。” 焦鹤缓缓摇头,忽的咳出几口鲜血,鲜血飞出,溅在计雪然的衣袖上,计雪然大惊,连忙抚过焦鹤的身躯,将手中要药丸喂去。 “呼…呼…”不知为何,方才还晴空万里,此时冷风直刮,吹过了林间,地上的草叶被凉风带起,打过两人的身上。远方上空,白色的云彩也消失不见,乌云渐渐爬了出来,遮住了日光。 就在计雪然惊讶的目光下,焦鹤竟然大力的推开手臂,他摇了摇头,面上现出少有的红润,计雪然手中拿着仪鸾豆,刚欲开口,焦鹤突然站起身来,身形迅速根本不想将死之人。 “计公子,老朽所嘱咐你的事情,你可还记得?”焦鹤神情自若,与方才简直判若两人。 计雪然疑虑万千,但依然点头道:“雪然全都记下,焦前辈你…” “呵呵,好,好。计公子,未来的天下,便要靠你了,你要记住你是刀尊的儿子,无论何时,也不能误入歧途!”焦鹤面上极为淡定,还不失凝重。 计雪然神情复杂的望着对方这位老者,隐隐感到有一丝不妥,但还说不出来是哪里出了问题,他缓缓点头道:“前辈放心,雪然乃是刀尊之子,又出身自卧龙山庄和孔雀谷,今生今世都会为正道鞠躬尽瘁,绝对得起九泉之下的爹爹!” “轰隆!”一声雷鸣自天上响起,道道闪电劈过乌云,落下密林,雨水早已悄悄落下,打在两人的脸上。 “呵呵,计公子,在你身后三丈之遥,地上有一松枝,你能否替老朽拿来,我有用处。”焦鹤伸出右手,僵硬的指着计雪然身后之处。 计雪然呃了一声,回望两眼,点首道:“前辈稍等。”言罢,计雪然转首跑去,焦鹤那沧遂的眼中,折射出几丝复杂的神光,后缓缓闭上。 计雪然急促跑来,眼中聚光,在地上搜索着松枝,心中却是莫名其妙,这密林虽说杂树万千,但却惟独没有见到松树生长,地上又怎会有松枝?焦鹤到底为了什么? 脑中闪现过焦鹤最后那一双沧遂的眼神,凉风吹过,地上杂草四起,雨点打落,黄土之上,哪有松枝的踪影?又是一道响雷劈落,计雪然心中黑暗之地忽然明起,他恍然大悟,急忙回头望去。 焦鹤站在原地,雨点打落身上,臃肿的身躯已经被风雨侵蚀的摇摇欲坠,眼看便要倒地。计雪然心中一紧,连忙闪身过去,口中不停念叨着阿弥陀佛。 就在这短短的三丈之地,焦鹤却再也没有给计雪然机会,他微笑两下,双手摊开,缓缓闭上了双眼。 “不!”计雪然感到前方一股强劲的真气迸发,疯狂的嘶叫。 这一刻,天空中响起雷鸣,但一声更大的爆破之音盖过了雷响,焦鹤全身真气尽力运转,妖毒尽数发作,这一刻,焦鹤终于得偿所愿,自爆而亡。 “不!”强烈的爆体之声压过了一切声响,计雪然的嘶吼似乎只有自己才能听到,他被爆体的威力震退,眼中惊慌的盯着前方。 一阵巨响过后,风雨照常飘过,杂乱的世界在计雪然脑中似乎安静下来,前方空地,雨水通红,渗过了泥土,树梢之上尽是血水,就是那急促的雨滴也不能冲刷下去。也正是如此,在一人心中,也是深深印上了痕迹,妖宗,还是妖宗! 雨,愈发猛烈,击打在万物之上,林中草木摇摆,绿条上滴着红丝,阴冷,萧瑟。树下,计雪然背着身子,跪在地上。他身上已经湿透,红色长衫早是十分褴褛。地上红土成泥,计雪然眼中晶莹,不见表情,双手自地上挖出几把红泥,放入一旁的手帕中,僵硬的包裹起来。 “焦前辈,您等着,妖宗迟早是要还的。” “轰隆!”雷声响彻乾坤,震得本就摇晃的枝条愈加舞动。地上红泥消失尽去,只留下张张手印,那瘦弱的红色身影,弥散在雨中,消失,再也不见。泥上红水流淌,向着别处流去,一方黄泥,又被染浸,血红… 风雨雷电,皆为上品,五行神盾,唯火至阳。武林之中,无论斩杀妖魔歪道,还是修道追逐名利,修行阳火之人不计其数。广大豪门之中,又以烈火门尤为拜火,老门主赤九烈更是火劲通天,威震八方,不但如此,天下第一火器,离火神石也镇守烈火门,数百年庇护神门不出,也正因此,妖魔总不敢打扰此派。 六月过半,已入盛夏,天气已不是炎热所能形容,长江以南,更为火热,中午时分,城中街上行人甚少,大都躲避酷暑,留在家中。路旁简陋的茶棚中,熙熙攘攘坐着几个路人,一红衣青年坐于角落,十分显眼。 计雪然整身干净,像是洗过一般,他容貌焕然一新,原来的发髻消失不见,整头披散下来,像是年长了几岁,成熟些许。桌上放着破布包裹,包裹一旁,青色手帕四角合一,包裹着什么,安稳的放在那里,计雪然脸上无光,淡淡的喝着茶水。 店小二步走来,将手中茶壶歪斜,给计雪然倒上了茶水。 “客官您是外乡人吧,此乃上等的大红袍,当朝名茶,包您满意!”店小二面容挤到一块儿,奉承道。 计雪然面容平常,淡淡一笑,算是应声。店小二见计雪然不为所动,正欲开口再言,这时右边一中年汉子骂道:“二驴你又来糊弄外乡人,还上等的大红袍,便是大户人家也未必喝的起,你把这茶棚卖了,也买不了几两。小哥你别听他的,免得上了当。” 店小二面容一僵眼中喷出几丝火焰,但话到了嘴边,却没有出口,硬是咽了回去,他瞥了几眼那壮汉,随后转过身色,尴尬一笑,对计雪然又道:“客官您慢用,您慢用,嘿嘿…” 计雪然转首望去,只见那汉子一身粗衣麻布,眼看虽是个乡村莽夫,但其体内真气外漏,竟是个修行中人,计雪然面上一动,微笑点首,那汉子也朗笑两声,继续喝茶。 计雪然将手中茶碗放下,自腰间拿出几枚铜板,放在桌上,道:“小二哥,在下打听个事情,可否方便?” 店小二见桌上铜钱不少,眼中成了桃心,欢喜道:“客官您客气了,有什么事尽管问,小的知无不言啊!” 计雪然看惯了此像,无奈一笑,道:“小二哥可知,烈火门该怎么走?想必离此不远了吧?” “呃…”计雪然话一出口,店小二忽然僵硬在那,支吾不语,眼中神色还不时的瞟向别处,有意无意的望向方才男子,计雪然面露疑色,也望向那男子,方才那人果然听到二人交谈,不顾身边顾客,站起身子,大步踱来。 中年汉子十分豪放,也不等计雪然客套,直接坐在他身边,摆了摆手,店小二尴尬一笑,不自然的退去,一时间桌子周边,仅剩下计雪然和中年汉子。 “小兄弟,你去烈火门可有要事?”汉子开门见山,直接问道。 计雪然右手缓缓伸出,安稳的放在布裹之上,面上露出一丝笑容,道:“在下有要事须前往烈火门,这位前辈莫非知晓,还望告知一二。” 中年男子呵呵一笑,眼神瞥过桌上布裹,道:“此城名为天岩,大江大河足有数十流经,烈火门便在大江岛上,哈哈哈,公子哥,修为如此高深,见识却少的很啊。” 计雪然哑然一笑,这时他两手抱拳,对这中年汉子礼道:“晚辈只是学过几年功夫,旧未远行,自然了解不多,多谢前辈相告,敢问前辈高姓大名,日后必来道谢!” 汉子哈哈一笑,道:“我叫赤阳,待你去了烈火门,自然能见到我了,哈哈哈!”大汉放声大笑,也不顾计雪然惊讶的表情,转身便离去。计雪然脚下动了动,还是没有起身,待那大汉的身影消失在门外,他喝了一碗茶,起身离去。 店小二收起了银两,恭敬的送出了计雪然,计雪然走出茶棚,眯了眯眼睛,刺眼的日光之下,远方的地上泛起热气,他别了店小二,向着北边行去。 街上行人稀少,惟独路边站了不少摆摊的商贩,若不是为了生计,恐怕他们也不会在这酷热中站立许久,下至十五六的少年,上至七八十的老汉,都不停的擦着汗水,看到计雪然这样的行人,还不忘吆喝几声,盼望能卖出些东西。 计雪然眼中无奈,途经这受苦的百姓,脚下却不由慢了许多,正当这时,几声吵闹自前方传来。商贩抬眼望去,眼中尽是恐惧,更有甚者,年少的孩童已经浑身颤抖,眼眶中挤满了泪水。 计雪然不明缘由,向着前方走去。只见前方十丈之处,几个江湖人士打扮的青年正拉扯一位年长老汉,叫骂着什么,为首的一个男子年方二十上下,浑身红衣打扮,面容极为气盛,跋扈过旺。 “小老儿,若你再敢说个没有,那你这布匹也别卖了,回家种地去吧!”年轻男子扯过老汉的衣领,瞪着双眼叫骂。 老汉一脸苦相,面上被汗水流淌过遍,那沧桑的眼眶往里抠去,闪出十二分的焦苦。“大少,求求您再宽限几日吧,老儿家中老婆子染疾,当真的拿不出这些钱啊!” “哼!”男子大骂一声,摔过老汉,老汉被撂倒在地,那瘦弱的身躯趴在地上,不停颤抖,呻吟之声痛苦的传来,刺穿了计雪然的双耳。 “把这些破布拿走,嗨嗨,比柴火应该好用多了!”男子一声令下,身后几人连忙越过身子,将摊子上仅有的几卷布匹抱起,地上老汉放声大哭,站立不起,拽着那男子的裤脚,苦苦哀求。 男子不但不理,反倒一脚将老汉踢飞,周围摊贩见到此幕,也不敢向前,因为他们知道,下一个,便要轮到他们。男子脚法颇有曲线,计雪然大皱眉头,这人显露身手,竟是豪门中人,但却用一身修为对付寻常百姓,实为大恶,计雪然心中一股怒火向上冲起,快步走来。 “这位兄台,老人家不知何事得罪,兄台竟如此对待,方知我等江湖中人苦心修行,乃是为了除妖卫道,兄台实不该如此!”计雪然柔中带刚,虽没有出言直接训斥,但也毫不客气。 那男子忽然一愣,不想从哪冒出一个愣头青,竟敢管他的事,他正要发作,但见计雪然气宇轩昂,容貌绝俊,不像寻常百姓,再探查而去,竟有深不可测之感,他面上收敛些许,但依旧嚣张道:“你是何人?若是过路的外人,还是莫管本小爷的事,哼,让你离去,已是给你天大的面子。” 计雪然听言,眉头一皱,心中却暗自发笑,这男子虽然跋扈,但也有些心机。计雪然身子缓动,没有正对男子,将地上的老汉扶了起来,口中道:“我是何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阁下不应依仗一身修为欺压百姓,老人家年事已高,怎经得起你这般无礼!” 计雪然铿锵有力,那男子等人纷纷面露怒色,殊不知他几人在此作威作福已有多时,从未有人敢如此训斥,眼看便要发作,计雪然扶好了老人,老人口中溢出鲜血,满脸的惊悚,他惊讶的望着计雪然,摇头呻吟道:“小哥的好意老儿心领了,您还是快走吧,凤儿公子是惹不起的!” 计雪然听言,心知老汉好意,无奈叹气,手中真气度了过去,为老汉治疗伤痛。那男子几人见计雪然无视自己,勃然大怒,终于发作,男子首先飞身过来,口中骂道:“敬酒不吃吃罚酒,找死!” 骂声未落,已是一脚踢来,这一脚流线顺畅,劲道十足,颇有大家之势,但在计雪然眼中,却还提不起档次。众人眼中,那一脚眼看便要落到计雪然身上,不少人都惊呼出声,而计雪然身子动也未动,只是眼神瞥了几下,体内真气忽的运起,体表显出一层薄薄的五彩光艳。 “啊!”一声惨叫响起,那男子奋力一脚,如同踢在了铁板之上,不但如此,那不算瘦弱的身躯竟然反弹开去,向着后方飞了数丈之远。仅一个照面,男子便躺在地上,痛苦的呻吟。这一幕在众人眼中引起不小的轰动,男子一身修为在百姓看来十分高深,但计雪然动也没动便将男子震飞,着实厉害,就连计雪然身边的老汉也忘了身上的疼痛,直勾的望着地上的男子。 “呃啊…给我杀了他!” 男子痛苦之余不忘叫骂,一声令下,那几名手下虽有些胆颤,但还是听从命令,拔出腰间的刀剑,向着计雪然冲杀过来。 百姓见状,复而担忧开来,计雪然身边老汉也愈加慌张,毕竟这次是刀剑袭来,肉身怎好抵抗。计雪然面无表情,薄唇微张,似是轻叹了口气,此时几人已经拾剑砍到,计雪然瞬间站起,身形闪动,双手自周边舞动,在场众人肉眼均能看到,微微光焰自计雪然手中闪现,游走在刀刃之间。 也只转眼之息,数把刀剑被计雪然捉在手中,紧贴一起,那些被夺去兵刃的随从面露惊讶,惊骇的望着手中,计雪然将兵刃抱于双手,大力一发,那些刀剑被真气扭动,缠绕一团,如面条一般,已成了废铁。 在场众人无不呆愣在地,被计雪然的修为所惊叹,不知是谁打破了宁静… “好!”紧接数人叫喊,尽是为计雪然呐喊助威,平日里受欺压多年的百姓终于按耐不住心中的怨气,见此刻有人为己出气,几欲疯癫。而作威几人像从未见过百姓一般,四下张望,久久不语,就连坐在地上的公子哥也喃喃不语,面容青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