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逢小雨过后,紫青竹笋都发疯般的长高数丈,山涧的小溪泛着凌光,日光照耀,水中的鱼儿总耐不住溪中的闷热,一跃而出。溪边野花盛开,青草繁茂,尽情的呼吸着近夏的柔风,一切都是那般生机盎然,映在计雪然那双美瞳之中。 月凉山下,计雪然站在溪边,一身红色长衫着身,如此显眼,多日的调息已让他面色红润,再也看不到丝毫的虚弱之色,脑后的长髻更添几分成熟,他望着水中跃出的鱼儿,脑中闪过儿时幕幕情形。 脚步声轻盈传来,计雪然微微回神,轻笑道:“玲珑。”尹玲珑从竹林后走出,面容舒展,她手中玩把着一截竹棍,白净的长衣在暖风中抖动几丝,彷如林间精灵,不染一丝世俗尘埃。 “你又来此愣神,不去看看西凉么?”玲珑轻步靠来,柔声传道。 计雪然别过脸庞,英俊的面容上透出几分微笑,道:“玲珑,你看这间,美么?” 玲珑眼中闪动,转而望向溪水,银光闪过那雪白的脸颊,笑道:“美,比谷中瀑布还美。” 计雪然轻轻一笑,心间跳动几丝,他弯腰捡起一颗石子,柔力抛出,“噗通”之声传来,溪中溅起水花,鱼儿纷纷腾跃水面。 “小时候,总以为可以在这里游戏一生,平日里陪着西凉在溪中捉鱼,脑中虽然依稀记得父母的仇恨,但终究还是孩子一般,无忧的玩笑。不知觉中,竟已长大成人了。” 尹玲珑转过面庞,望向身边这红衣男子,心中蓦然,多日来的怨恨顿时烟消云散,那春心深处却微微颤痛。 “雪师兄,这些日子,你好像变了,你这种眼神,好像爹爹。” “呵呵…”计雪然嘴角翘起,传来笑声,那笑声在玲珑听来,夹杂了太多的无奈。计雪然微摇着头,转过了身子,面向玲珑,玲珑望着计雪然那俊美的面容,心中一荡,手中青竹滑落手中,掉在草间。 “自在山庄懂事,后随外公游历,再到谷中拜师修行,一晃十八年了,我还是当年的我,那般无用。” 尹玲珑面容因计雪然的话语有些僵硬,心中也是丝丝阵痛,殊不知这平日里天真无邪的师兄心中,竟有此心念。她急忙摇头,似乎是在为对方解释道:“雪师兄你这是说的哪般话,自我看来,你出身显赫,如今又有一身修为,怎能说是无用?你是在为西凉的事情,自责吗?”讲到此处,玲珑那红润的脸颊暗淡,声音也有些无力。 计雪然长叹口气,一边摇头,一边闭上了双眼,溪中又有条小鱼跃出,可刚出水面,一条大鱼随即跟上,一口吞下了小鱼。计雪然缓缓睁开眼睛,柔声讲道:“我出身卧龙山庄,乃是刀尊之子,外公又是天下神医,后又拜得孔雀明王为义父,在外人看来,我生下来便不平凡,地位优越无比,可是玲珑,你知道吗?在这些庇护之下,我永远都是那个孩子,谁都保护不了的孩子,此次是西凉,日后,也可能是你,还有可能,是我自己。” 玲珑望着这熟悉的面容,仿佛从未见过一般,脚下青竹滑滚,滚入了水中,慢慢漂浮远去,计雪然盯着远去的青竹,叹道:“西凉,我没有保护好,父母的仇恨,我没有报得,就是失踪多年的大伯也没有找到,你看这月凉山,千百年来从未变过样子,而那青竹,任由溪水将它游走,自己却无法回身,若说痛苦,也莫过如此了。” “雪师兄…”针扎般的刺痛传遍尹玲珑的心间,或许此时她才明白,计雪然为何如此关切西凉,那关切之中,不仅是情意,还有那懵懂之中,萌发出的责任。 计雪然相视一笑,那笑容中不见任何痛苦,但却被无奈充斥,甚至连玲珑都能看出,计雪然右手伸出,神念一动,远方水上的青竹忽的震动,尹玲珑睁眼望去,青竹飞离水面,不消片刻飞到计雪然手中。计雪然拭去青竹上的溪水,递了过来,淡淡道:“将它拿回,也不知它是否愿意。玲珑,西凉要醒了,我们走吧。” 计雪然慢慢道完,转身离去,那红色的身影高挑,渐渐消失在紫青竹林中,尹玲珑将手中青竹扔回水中,青竹又漂浮远去,却不知这青竹自身到有何意,无论是随水远去,还是被真气夺回,不都是左右于别人?也许顺其自然,才能诠释其中深意。 青竹消失在溪水尽头,尹玲珑别过脸庞,慢抬轻履,向着林中走去,紫青竹林容纳了计雪然的红衣,也接受了玲珑雪白的身姿,微风吹拂下,竹林摇摇作响,似在安慰,似在呐喊,无论如何,只决于林中之人罢了。 香居之内,女婢精心照料着西凉那温暖的香体,山庄是武林大派,琐事自然不少,诸葛千机等人自几日前便琐事烦身,只得趁夜晚之际才能看望西凉,计雪然只身来到西凉床边,下人见是计雪然,纷纷退下。 计雪然坐在西凉床边,静静的望着久睡不醒的西凉,西凉原本苍白的面色转为雪白,但雪白中还映着片片红润,这实归功于方化的灵丹妙药,计雪然笑望西凉,开口讲道:“西凉,哥哥又来看你了,你可有听到?” 每日每夜,这一幕都会上演,计雪然总会柔声的言语,试图唤醒昏迷的西凉,而西凉却依旧如此,不见转醒,别人心急,但计雪然却丝毫不焦不躁,他心中坚信,西凉能听到,只是太累,不愿醒来而已。 “西凉,今日哥哥去了溪边,你还记得我们小时在那里捉鱼吗?那溪中鱼儿还是多不胜数,西凉,你醒来之后,哥哥带你去捉鱼,好吗?”计雪然右手抓着西凉的玉手,紧握不松,他左手伸向怀中,拿出那个红色香囊。香囊清香传来,计雪然心中一暖,右手又握紧了几分。 “西凉,你看这香囊,哥哥一直带在身边,不曾丢弃,不但现在,哥哥今后也会一直带在身边,你开心吗?”西凉安静的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计雪然仍不放弃,继续道:“当日哥哥曾经答应过你,待你痊愈之后,哥哥不会再让你受半点伤害,不但你,还有山庄,还有与我相联的一切一切,我都要保护,不再做那一直被人庇护的孩子,西凉你听到了吗?别人或许还不知道,待你痊愈之后,我便要一个人外出闯荡了。” 这一刻,计雪然瞪大了眼睛,只因在他手中,西凉那纤纤玉手微微颤抖了一下,仅仅只是那一下,已激起了计雪然心中的波澜,计雪然站起身子,随即蹲下,激动的注视着西凉,口中急道:“西凉…西凉你听到了…西凉你听到了是嚒?哥哥就说,你一定能听到的,西凉你睁开眼睛,看看哥哥,西凉…” 西凉那温暖的身体并没有因计雪然的激动而有丝毫的颤抖,但那玉手却又抖动几下。计雪然仿佛看到生机,又急迫道:“西凉,哥哥就在你身旁,你醒醒啊,哥哥答应你,只要你醒了,哥哥满足你所有的愿望。” 西凉仿佛真的听到了计雪然的言语,口中微微张合,似乎要讲话一般,计雪然兴奋的近乎疯癫,他来不及多想,手中真气源源不断的传输过去,西凉虚弱的体内被一股大力充斥,眼角缓缓睁开,虚弱的传来那丝蚊蝇般的声响:“哥哥…” 计雪然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眼前之像,西凉那红润的面容上划落几颗泪珠,计雪然紧握着西凉的玉手,大喊着:“西凉,你终于醒了,我就知道,你今日定能醒来。” 西凉费力的睁开双眼,当看清计雪然的面容时,眼角却流出了泪水,计雪然大惊失色,连声问道:“西凉你怎么了?是难受么?” 西凉微微的摇头,紫瞳中闪出泪花,薄唇颤动,传声而来:“哥哥…你也死了么…都是西凉不好…” 计雪然忽一愣神,转而感动流泪,但面上还是笑道:“傻妹妹,哥哥没死,你也没死!外公用了大神通将你救活了,你看,这就是你的闺房啊!” 西凉面色一惊,左右转瞳,那张精致的小嘴渐渐弯翘,欢喜声道:“真的…这真的是山庄中,雪哥哥,我没死,我没死…” 计雪然狂点着脑袋,应和道:“西凉,你没死,你没死,今后雪哥哥绝不会让你再有半点危险,绝不会!” 西凉面上终于浮现了那灿烂的笑容,他反抓计雪然的手,虽然无力,却是那般坚毅,虚弱道:“雪哥哥,西凉听到,你能满足西凉心中所愿,是真的吗?” 计雪然点头,泪水横流,急声道:“真的!真的!雪哥哥不会骗你,无论是什么愿望,哥哥就算死也会为你实现!” 西凉右手抽出,急忙虚弱的抬起,捂住了计雪然的嘴,怨声道:“雪哥哥哪能说傻话,西凉第一个愿望,便是要雪哥哥擦掉眼泪,今后不准再哭了,好吗?” 计雪然听言,心中已是感动不已,多年来,无论是方化,是诸葛千机还是尹芳竹,每人都对自己关爱有佳,但西凉对自己,却是用别人从来没有的方式来关爱自己,眼望着床上这虚弱无比还为自己着想的妹妹,计雪然强止住自己的泪水,衣袖擦掉泪水,坚毅道:“哥哥答应你,今后再也不会哭,不过…不过这个不算,西凉你还有什么愿望,哥哥定为你实现。” 西凉笑起,右手轻轻的拂过计雪然的面容,心中生出从未有过的情谊,不知是亲情占多还是…计雪然被西凉扶着脸颊,微笑不语,握住了西凉的玉手,久久不愿松开,这一刻仿佛静止,没有一丝动静愿意去打破这美丽的宁静。 门外,玲珑不知何时站立在那,她白衣之上,面色雪白不失红润,静静的望着房内的二人,嘴边却显出笑容,也许在她心中,这两人的情感,要比亲生兄妹还要深厚,她不愿多想什么,只知道自己没有了一丝不愿,望着计雪然在此刻,是那么的开心,如此的欢喜,她也是心随感动,眼中泪水滑落,暗暗祈祷。 这瞬间,静了,没有人忍心打破。这瞬间,暖了,没有人愿去打破,刹那芳华,如光未央,也许,真的能够永恒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