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徐徐,朦朦胧胧,这早晨的序幕即将来临,每天这一时老周头在院中打坐。 而今时,老周头并未打坐,于院中踱步,脸上有愤色,口中念念有词,“一群背弃祖宗不知廉耻的家伙,豪横个毛,迟早有一天老子会拧下你们的头来当球踢。” 官兵刚搜完他家离去,老周头站在院中一脸不爽的骂骂咧咧起来。老周头忘了官兵进门时,他战战兢兢一脸献媚的讨好模样,要有多贱就有多贱。 这一时,关上了门,他倒是豪横了起来。 “谁?”语音颤颤。 “周爷爷,是我。”苏谨言抱着“南人”出现在老周头的院中。 “臭小子,吓我一跳。”老周头老手轻拍着胸口,他两眼猛的一睁,盯着苏谨言手中的“南人”,声音压得很低,颤巍道:“你小子是不是想我老人家早登极乐世界呀?” 这官兵才没走一时,苏谨言怀里抱着个人,老周头又岂会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苏谨言并未理会老周头,抱着“南人”往里屋而去。 老周头蹑手蹑脚地跟在苏谨言身后,声线压得很低,自说自的叨叨喳喳个不停。 “周爷爷,小兄弟就拜托你了。”苏谨言放下“南人”,朝老周头看了一眼。 “南人”躺在了床榻上,苏谨言解开了“南人”的穴道,头也不回的出了屋。 “这里不是被官兵搜过了吗?”苏谨言离开前的话让老周头心里头略安。 对呀!官兵这不是刚走吗。 事已至此,老周头对苏谨言就算再多不满也只好自认踩了狗屎了。 要是踩狗屎倒也好,这只怕是踩了阎王爷的脚——嫌自己命长。 这闹腾的,心里总觉得不上不下的,总觉不是个味。 对了,闹腾了一早,得拿出老伙计,吧答两口压压惊,怪不得总觉得差点什么,原来这嘴上无味呀。 老周头拿出别在腰间的老烟杆,掏出烟盒,老手颤巍巍的从烟盒里拿出干瘪发黄的烟叶往老烟杆上塞。 火石并没有拿出来,老周头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南人”,他倒是觉得苏谨言这事办得漂亮。 反其道而行,越是危险的地方,这一时反而越安全。 艺高人胆大,头脑灵活,他并未看错这小子。 臭小子走了修行之路,却不自知,看来,是时候点醒点醒他了。 反其道而行,越是危险的地方越不容易被敌人知晓,春水也是这么想的,只是她对苏谨言抱她过来有不同想法,她有手有脚的,只是受了一点内伤,躲过官兵往回跑应是可以的。 那一时,苏谨言不给她机会,说他从小在这条街长大,比她熟悉,好似也说他的轻功比她好。 这话,春水不爱听,他又没见过她施展轻功,又怎知她的轻功不如他。 那臭屁的男人可知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春水飞燕”是谁吗? 自大的男人抱起春水像猫一样飞檐钻巷,春水的心再起涟漪,原来这男人并没有吹牛啊。 苏谨言以为春水不知道他家外面有人在盯视,其实,春水是知晓的,正因如此,春水才避开盯视之人躲进了苏谨言的院子里,她认为躲进这样房子里更安全。 春水没想到院子的主人是位武林高手。 “丫头,”老周头看着全身只露出一双紧闭双眼的春水,似笑非笑道:“那臭小子走了,就别装了。” 老周头这话一出,春水噌的一下子坐了起来。 春水的脸灼烧的紧。 春水庆幸,穿了一身夜行衣,戴上头罩,只露出一双眼睛。不然,这一时,她窘得找地缝钻也找不着。 “高人,”春水心想,“这老头实乃高人,她都包得像个粽子一样,还能看出她是个丫头,哪像那坏男人抱过她,还称她为小兄弟。” 春水包得像个粽子似的,苏谨言还真看不出来春水是男是女,苏谨言并未从这方面想过。 苏谨言抱起春水的那一刻,他只觉得厚厚的棉衣里,小兄弟的身子又轻又软,需要补补了。 这世道,被官兵追捕的人又有几个又肥又壮呢?也是可怜小兄弟了。 苏谨言很是佩服他怀里的“南人”,那一时,他满脑子生出要保护“南人”的想法,绝不能让“南人”被官兵发现。 苏谨言刚进自己的房里,他知道林伯打开了门,官兵进来了。 这事做得似乎很漂亮,其实苏谨言知道,这事做得很危险,带“南人”躲进老周头家里是迫不得已,稍有差错,将会给他和苏林及老周头惹来杀身之祸。 苏谨言不认为自己大义,从未想过大志报国,从小饱读诗书,习文弄文,只是幻想过行侠江湖。 这一时,乱世之中能得温饱已是大幸。 “南人”的出现触动了心中的一丝弦,可那一时苏谨言的出手并非大脑发热而冲动行事,他对自己的武艺有足够自信才为之的。 再有,就是老周头了。这曹门大街若无老周头,苏谨言就不会这样行事了。 可,那一时不容他多想,曹门大街有了老周头,苏谨言自然而然想到了老周头。 把“南人”送到老周头那里,苏谨言知道,“南人”无事了。 祥林雅舍,官兵敲门,苏林打开了门。 “林伯,”苏谨言大声吆喝,“这一大早的,何事吵闹?” 苏谨言走进店铺,揉着眼睛,打着呵欠,喝道:“这太也吵了吧……”,苏谨言一个哆嗦,睁大了眼睛,嘴巴张得老大,一时语塞。 “公,公,公子,”苏林结巴道:“官爷……”后话他也不知怎么讲。 官兵气势汹汹进屋,屋里屋处搜寻起来。 曹门大街,官兵搜寻,祥林雅舍怎不搜。 苏谨言并不眼瞎,官兵进屋乱搜,有意无意的打翻了屋内的摆设,杨家湖深宅遇到的那位白脸军巡判官坐在八仙椅子上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别傻站着,”白脸军巡判官仍是笑眯眯,语音慵懒,嗤笑道:“过来,有话问你。” 祥林雅舍被盯梢,红脸军巡官柳无咎觉得没必要搜查祥林雅舍,白脸军巡判官王奉先持有不同意见,觉得很有必要。 祥林雅舍虽有人盯梢,并未发现有人进去,可白脸军巡官王奉先觉得要搜查,就得挨家挨户搜查,一户也不能放过。 再者而言,老虎都有打盹的时候,这些盯梢之人又何尝能做到目不漏时,全方位盯好呢? 且“南人”神出鬼没,虽受了军武将范梨一拳而受了内伤,可谁能保证“南人”不躲进祥林雅舍。 曹门大街,官兵搜查,唯独祥林雅舍不搜查,那又是怎么回事呢? 做戏做全嘛。 此时,天微亮,红脸军巡官柳无咎带人去了其他民户家,而白脸军巡判官王奉先坐在了祥林雅舍内。 官爷问话,不管是哪位官爷问话,贫民岂能不配合?苏谨言打足精神,赶紧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应话。 “见过官爷。”苏谨言虽不行跪拜之礼,这该有的礼节还是有的,行过礼后,好奇的问道:“不知官爷问学生何话?学生一定知无不尽。” 知无不尽。 王奉先可不这么想,他可不那么看好苏谨言,他觉得苏谨言虽表现出一副恭卑之相,这骨子里却是恰恰相反,对官家毫无敬畏之心。 王奉先脸上笑意微敛,目光却落在一脸诚恳的苏谨言脸上,似有些漫不经心的问道:“你可知,昨日你离去,杨家庙发生了什么吗?” 苏谨言小心翼翼,心里盘算着等会儿白脸的军巡判官问话,自己该怎么应答。 这问话扯得有些远,咋的一下扯到杨家庙了呢?千算万算,苏谨言并未想到军巡判官王奉先会有此一问。 苏谨言脸色慢慢僵住,这白脸军巡判官这是在怀疑他呀。 微愣一时,苏谨言双手握拳微弯身低首行礼,回道:“官爷,这是说笑了,学生乃开封城地地道道的一贫民,在曹门大街自家店铺靠描写字画苟且偷生,怎会神机妙算之事呢?” 王奉先脸色一沉,语气冷冰冰,斥声道:“生得一张巧嘴,倒是能说会道。本官问你话,无需多言。知则知,不知则不知。” 我本不是神仙,怎会知晓。你这话不是问得有毛病嘛,还本官问话。哼!苏谨言心里嘀咕,嘴上却赶紧回道:“是,大人。” 苏谨言微倾身子站立,神色恭敬。 王奉先抬眉看着苏谨言,好一时,看得苏林心惊肉跳又莫名其妙,苏谨言却神色未动,仍保持着恭敬的站姿。 杨家庙之事本与苏谨言关,不是官家提起,他还以为是一座废弃的深院呢,官家怀疑他,自是不怕。 苏谨言本不知,问心无愧,自是心中坦然。 “昨晚上,睡得可好?”王奉先的问话再起,声音淡然,显得很随意。这问话让一旁低着头的苏林直翻白眼,这军巡判官大脑是不是有问题。苏林可明白,这白脸军巡判官问这话可不是关心他家公子。 “一夜睡到天明,这不是被官爷……。”苏谨言斜眼看了正在他家乱翻的官兵,欲说还休,随而行礼,说道:“学生谢过大人关心。” 苏谨言自是知晓王奉先此话何意。 王奉先似笑非笑,盯着苏谨言看。 屋内脚步声连连。 “大人,无所发现。”有官兵来报。 “收队。”王奉先睨了一眼苏谨言,起身向门外行去。 苏谨言愣住了,这就问完话了。 苏谨言行礼道:“恭送大人。” 苏林右手摸在额头上,他看向了苏谨言,这还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公子吗?马屁拍得啪啪的响,关键是这马屁拍在了马尾上。 王奉先率先走出祥林雅舍,理都未理苏谨言。 嘿嘿! 等官兵走出祥林雅舍,苏谨言回身朝苏林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随之一摇一摆的走向了茶桌,他得煮壶茶,压压惊。 狼籍一地,苏林心中哀怨连连。 幸好,墙上的字画损失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