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凡也算是南粤北国都待过，自认为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但就眼下这场突发而至的暴雨，却令他深深惊骇，甚至惊吓了起来。　　 天际瞬间昏暗，狂风嘶吼，雨柱没有停歇的下泻着。　　 “鹿主任，鹿主任……”　　 直到清晰的听到了声音，鹿凡这才确认是有人在拼命的拍打着自己的屋门，而不是风。　　 拉开屋门，风雨交加的灌了进来。　　 “石老哥！”　　 “你在呀！鹿主任！我妈有点不安心，让我来看看您。”　　 老哥说完，眉头紧张的皱了起来。老人有经验，记忆犹新的发出了预警。　　 “有洪水又要下来了？”　　 “您这里地势还算高点，可危险还是有！”　　 风灌入耳，两人呐喊的交流着。　　 鹿凡赶紧的回身，墙上就挂有工程队留下的帆布雨衣，鹿凡又给自己利索的穿上一件，手上又提溜了另外一件。　　 “鹿主任，您的行李！”　　 “不管了！咱们先去河道，我记着那里头还有几户人家！屋里有啥能用的，你都拿上！”　　 鹿凡吩咐，紧急的跑回去，只把电源插线拔了下来，纸质资料塞进了包里。　　 两人，冲入了风雨中……　　 所有的交流已经必须经过肢体语言的配合了，张合的嘴里灌进去的只有雨水和风声，睁开眼就必须低着头。　　 陆续的有人汇合，鹿凡已经顺理成章得接管了指挥调动，依据年龄性别，召集精壮汇合，其余的当即要求往坡上的广场去躲避。　　 河道里，四户人家。　　 鹿凡冲到队伍最前端，不自觉的带头准备第一个往下冲，却被人从身后拦腰的死死抱住了。　　 “不要命咧！水都快漫上石阶咧！”　　 鹿凡这才定眼下看，河道里早已经没有了自己每天早上散步时的风景，黄泱泱的一片！　　 鹿凡一阵后怕后冷静了下来。　　 “有没有人有印象！这四户人家都跑出来没？”　　 “一路过来没碰到！”　　 “能在河道边搭房的，屋里肯定只剩老的老少的少，咋跑……”　　 鹿凡回望，跟着自己过来的七八个人里头，自己竟然已经算是最年轻的一个了！　　 “有几个人背着麻绳！接起来够长不！”　　 鹿凡被其中一人身上的装备提醒，大声的问道。　　 “额！”　　 “额……”　　 迅速有人举手响应，三捆麻绳扔到了脚下。　　 “打麻花扣连起来，一头再打成马匪结绑到树上，送人下去！”　　 鹿凡招呼，众皆茫然，鹿凡来不及讲解，自己动手了……　　 小时候村里有个马龙爷，年轻时就是鹞子、刀客的身份，最喜欢和村子里的小孩子们玩耍。习惯用苞谷须搓成的花绳做点烟的火引，偶然的一次显摆炫技，却被聪明的小鹿凡牢牢记住了。　　 长绳连起，至少也有了三十米的长短，另一头肯定是准备绑人下去的，石老哥已经开始往自己身上套了。　　 “石哥，我来吧，我年轻！”　　 鹿凡强忍着目眩要求道。　　 “你年轻，你未必有我有力气。再说咧，你身子金贵，留下来还要干大事情呢。有这心就成咧！”　　 石老哥憨憨一笑，手上的动作却不停歇。　　 “去两个人，拆几扇门板过来！”　　 鹿凡本就晕水，不再坚持，强撑着下去估计还得被人先救上来。干脆的继续指挥，做些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　　 石老哥又给自己腰间挂上了一块石头，摸索着慢慢下探，一步步接近第一座房子，探门而入，很快的摇绳示意，屋里有人。　　 绳子在另一头又被固定，三三两两的又有人抓着绳索淌水过去了。　　 一老一少，坐着门板满满的被护送上岸。　　 第二家，换另外一拨人，来回走一趟已经让刚才出发的三人体力大耗。　　 两个小孩。　　 安全接到后继续折返，屋里还有一个瞎盲的老婆子呢。　　 等到再回到岸上，第二拨的三个人直接的瘫坐在了路边。　　 石老哥在那边已经解开了绳索，这头也需要更换到更靠近房子的大树上去。　　 鹿凡亲自动手，马匪扣有自己的优势，该牢靠时牢靠，该解套时方便，但需要有自己的技巧，不懂其中之巧你死也解不开。　　 手把绳头，轻轻的一用力，鹿凡却是手到擒来。　　 第三家，第一拨人继续出发，一老一少，老人更加的行动不便，小孩也更加的年幼。　　 按照已经成熟的套路，有惊无险的救着两人安全上岸了。　　 越往上游，河道收窄，山洪已经愈加的湍急起来。虽然只有一趟，休息短暂的这一拨人累的比刚才那一拨还要惨！　　 最后一家了，石老哥已经在那头换绳子了，房屋大多老旧，摇摇欲坠的感觉，他压根不能离开，必须原地的守着最关键的一段。　　 河道更窄了，水流更急了，幸运在雨水似乎已经明显的减弱，岸上的人甚至已经可以清楚的听到石老哥发回的信息。　　 依然一老一少，山村留守家庭最常见的搭配。　　 必须一鼓作气，大家心里头都很清楚，最大的危险早已经不是正慢慢停歇的暴雨，山谷里呼啸而出的洪水压根就没有任何减弱的趋势，反而是眼见的更加凶猛了。　　 地上的先后两拨人挣扎着勉强起身，开始挑拣体力恢复最快的人走这最后一趟了。　　 鹿凡看着一个个摇摇欲坠的身体，突然说话了。　　 “不行！你能不能再下去了！我来！”　　 众人看了过来，有人开始倔强的坚持往河道里走了。　　 鹿凡伸手随便一拉，就又瘫坐在了地面上。　　 “没事儿，用不了那么长的绳了，解下一根把我藏起来，套成锁环送我过去！　　 回来时更方便，我和石老哥一人身上绑一个！”　　 鹿凡很有信心的建议道，眼神是坚定无比的。　　 众人开始动手，还得确保长绳的牢固，不能让石老哥人先危险了起来。　　 鹿凡已经把自己全副武装，绳索在腹部和大腿上牢靠捆绑。确认万无一失后，才慢腾腾的扶着绳缆慢慢的往河道中踩去……　　 一股恶心的反胃，眼前当即的眩晕了起来，鹿凡呆在了原地……　　 石老哥这时已经看清了对岸即将过来的人是鹿凡，焦急的准备过来接应，就在这一瞬间，整个房子轻微的开始晃动，屋檐上的毡草都开始滚落了。　　 鹿凡不再有任何犹豫，咬牙昂首，凭着自己早就预想好的要领，坚实的踩出了第一步。　　 心里踏实了许多。　　 第二步！　　 脚下摸索的更有心得了。　　 第三步！　　 也就那回事儿了……　　 众人心悬之下，鹿凡却已经越走越踏实的慢慢靠近了房子。　　 石老哥一把的把鹿凡抓稳了。　　 “咋是你呀，过来咧！”　　 “咱俩一人一个，绑身上赶紧撤，别耽搁！”　　 鹿凡直奔主题。　　 石老哥做主，很快的一个两三岁的小男孩塞进了鹿凡怀里，两人合力的把小孩固定结实了。　　 小家伙恐惊的眼神发愣的盯着鹿凡的脸。　　 鹿凡也在目光温暖的看着孩子。　　 就那么突然的一刻，他仿佛看到了爷爷保存的照片上曾经就这么小的自己。　　 鹿凡瞬间通悟，　　 这就是宿命！　　 石老哥开始在身后催促，让鹿凡赶紧动身。　　 “益益娃，咱不怕……”　　 心声，或者是自己已经直接的喊了出来，鹿凡已不能确认，但随后脚下踩出的步子却已经是力量十足。　　 目视前方，直面洪水，鹿凡发现自己已经彻底驱散了陪伴自己三十多年的洪水梦魇，像只愉悦的鱼儿一样缓缓的向前淌去……　　 身后一声巨响，鹿凡瞬间感受到了房屋摧枯拉朽般轰然倒塌的冲击力。　　 身后的绳索开始剧烈的摇摆，一根木椽出其不意的冲击而下到了眼前，鹿凡已经没有任何反应的时间，下意识的迅速又把绳索在手臂上缠绕了两圈，环绕着把怀中的孩子抱得更紧了。　　 一阵猛烈的撞击袭上了鹿凡的左肩，刺痛之中水浪袭来。　　 鹿凡眼前最后一个画面：　　 河岸上焦急呐喊的人群，远处摇曳的灯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