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海风有些潮湿,罗安国不觉得地搂紧了大衣,脚步匆忙地向着前方而去。 踏过了几座桥,来到了港口区的商业街,人多而显得狭窄而湿漉漉的街道,此时却宽敞的很。 他抬目一瞧,大量的穿着马甲或者长裙的荷兰人,正着急忙慌地排着长龙,焦急地等待在银行门口。 阿姆斯特丹银行,鹿特丹银行等,几乎都是排满了人。 罗安国则脚步急促地来到大明银行,寥寥十几个人影让他松了口气。 很快,他将自己一袋荷兰盾银钞摆上来:“我要全部换成银圆!” 钱柜后的男人瞥了一眼,自顾自地数了起来:“一共三十六荷兰盾,可兑换一百零八枚银圆,但我要收取您百分之五的兑换费,也就是五块五。” 荷兰盾兑换银圆的比例为一换三,纯靠含银量来决定的,而非什么国势信用。 “当然!”罗安国忍着痛,点头称是。 “不过我要银票!” “好的先生!” 很快,一迭银票就出现在他眼前。 离开了银行,他扭头看向那些依旧在取钱的荷兰人,忍不住道:“他么的,又打起来了!” 在1672年初,法王路易十四派遣12万大军进攻荷兰,迅速地击溃了荷兰军队,很快就占领60%以上的荷兰领土,造成荷兰的大震荡与政变,形成荷兰所谓的“灾难年”。 多年战争,让荷兰人爱国心爆棚,施行以决堤阻止法军占领阿姆斯特丹,并临危授命奥兰治亲王威廉三世为联省执政,拯救国难。 旋即,英国人不言而战,袭击了荷兰的商船,英荷再次爆发海战。 如此一来,荷兰人腹背受击,已然到了最危险的时刻。 阿姆斯特丹虽然保住了,但海路不稳,大部分的国土被占据,粮食的价格一日三变,所有人不得不去银行取钱,维持生活。 大量的荷兰盾从银行之中取出,让以阿姆斯特丹银行为首的大小银行们倍受挤兑之苦。 同时,股市也因为战争,一日三跌,跌入了低谷,大量的公司股票和债券,沦为废纸。 罗安国对此倒是不怎么在意,唯独忧虑的是粮价暴涨,让他吃饭都有些紧张了。 荷兰盾银钞不可靠,谁知道几时就取不出钱,还不如换成银票来用。 大明银行在法国,荷兰,英国,西班牙都有一些分行,是不可能缺钱的。 回到住宅,他屁股还没坐热,就被人喊起:“罗安国,大使叫你过去!” “好嘞!” 他应了一声,然后离开了这座租赁的房屋,去向百步外的大使馆。 作为车夫,他可是为大使服务的。 穿着略微紧身的长袍,升为钦办欧洲西夷诸国事宜总办大臣的董任,则在仆人的服侍下进行的打扮。 “总办!”罗安国恭声而来。 “准备马车,我待会要去奥兰治亲王府一趟!” 董任随口道,他站在镜子前,梳理着自己的着装,尤其是那胡子,可不能乱了。 “是!”罗安国点头应下。 这时,副使兼任参赞的范正,以及武官和锦衣卫双重身份的韩密,也缓缓而来。 “总办!”二人躬身行礼。 “韩武官,这次你随我去一趟亲王府,这次宴会怕是不简单!” 董任眼睛一眯,脸上露出一丝凝重。 “是!”韩密点头应下。 “范副使,你就在大使馆,不变应万变!” 片刻后,董任就与韩密登上了马车。 韩密侧坐着,轻声道:“据下官所得的消息,法国大胜后,见得不到阿姆斯特丹,就接着再派六万精兵进攻西班牙的弗朗什孔泰与南尼德兰!” “南尼德兰?”董任轻呼:“那可是西班牙的地盘。” “没错!”韩密轻声道:“法王已然成了骄兵,西班牙绝不会失去尼德兰。” “那是西班牙的钱袋子!” 荷兰人虽然经过斗争,从西班牙手中挣脱统治,但南尼德兰(比利时地区)依旧被西班牙统治,攫取了大量的赋税。 “除此以外,荷兰的邻邦明斯特大主教、科隆大主教,也不安分听说也加入了出兵的队伍……” “乖乖!”董任一惊:“法国,英国,明斯特,科隆,这是四方瓜分荷兰呀!” “你觉得荷兰能挺过去吗?” 韩密一愣,他犹豫片刻,才道:“荷兰人几次三番击败英国水师,是有一战之力的。” “这个奥兰治亲王政变夺权,但民心依附,招募了十万新兵,如今阿姆斯特丹保全了,赋税不失,只能能保有现有之地。” “而且西班牙也出动了,希望很大!” 对此,董任点点头,没有再言语。 这场战事对于大明来说,无关紧要,但同时又息息相关。 如果荷兰人真的败亡后,荷属东印度公司就会成为砧板上的一块肥肉,任由大明宰割。 但欧洲将会是法国一家独大,这对于大明来说,也不算什么好消息。 虽然他看得不清楚,但长远来看,对大明也是不利的。 抵达奥兰治亲王府,董任风度翩翩地下了马车。 令他惊奇的是,奥兰治亲王威廉三世,竟然亲自在门口迎接。 “殿下实在是太客气了!”董任受宠若惊。 “这是我应该做的。”威廉三世轻笑着,将董任迎了过去。 一场舞会正式举行。 董任自然接受不了搂腰舞,就端坐着看着。 旋即,他被迎了进偏厅。 “阁下应该知晓我荷兰的处境!” 威廉三世面色倒是不严肃,反而略带轻松:“虽然战事不利,但盟友西班牙人正在源源不断出兵,英格兰的海军屡战屡败,法国人退兵之日不远了。” “殿下想让我当说客?”董任装糊涂道。 “并不是!”威廉三世这才正式道:“最近几年,贵国对于巴达维亚虎视眈眈,昔日签订的条约难道要作废吗?” “殿下,我对此并不知情!”董任诚恳道。 “好了,您就别瞒我了!”威廉三世摇摇头:“东印度公司是全体荷兰人的财产,按照道理来说,我并不能决定什么。” “但此时,荷兰面临战争,不想再多一个敌人。” “新加坡,我可以一万荷兰盾卖给你们!” “殿下!”董任无奈:“您这不是为难我吗?” “该死!”威廉三世咬着牙道:“你们该不会连巴达维亚都想要吧?” “那可是东印度公司经营百年的地方!” “殿下,东印度公司只是商业公司,一切都只是为了利润,城市和殖民地对它而言,远远没有赚钱来的重要。” 董任这才认真道:“一座小城,即使创造的利润再多,难道还比得上与我大明通商吗?” “上帝,你们难道想禁绝贸易?”威廉三世惊愕道。 “这只是下下策!”董任摇头道:“亚洲只能是大明的亚洲,至少在南洋就是如此。” “损失了巴达维亚,对于荷兰来说,却只是皮毛,得罪大明,却让荷兰的贸易重创!” 经过一番友好的洽谈,大明秉承着趁人之危的方针,和平的获得许多东西。 在关乎国家安危的时刻,威廉三世对于东方的殖民地也不怎么看重了。 一进一退,自然就有不少好处。 首先,东印度公司将以二十万荷兰盾的价格,兜售新加坡、巴达维亚,香料群岛,包括整个东南亚的殖民地与大明。 其次,大明承诺保护荷兰人的私有财产安全,继续允许荷兰人在东南亚经商,承认荷兰商人在香料群岛的经商特权。 最后,两国达成合作,大明允许荷兰商人在新加坡、巴达维亚,吕宋,台湾等地补给、停泊。 以及缅甸、安南等藩属国经商。 而荷兰也允许大明在印度东海岸、非洲东海岸等东印度港口停泊补给。 对于大明来说,不费一兵一卒,仅仅是六十万银圆,就得到了整个东南亚地区,是非常值得的。 而且有了荷兰人的港口码头,大明的商船将会沿着熟悉的航线抵达欧洲。 董任很是满意,他举起酒杯:“亲王殿下,为贵我两国的友谊干杯!” 威廉三世倒是没什么气馁,笑着道:“干杯!” 这场利益切割,损失的是东印度公司的利益,与荷兰政府关系不大。 甚至为了不得罪过狠,他可是极力争取了二十万荷兰盾。 虽然此时的东印度公司市值依旧达到了百万。 但东印度公司的根本在于对好望角和麦哲伦海峡的特许经营权,只要这项没变,依旧没伤到根基。 只是,东印度公司在东南亚的殖民领地扩张,功亏一篑了。 而归根结底,殖民地不就是港口码头,为商船提供补给吗?在东方的贸易依旧能持续。 回到使馆,董任激动不已:“快,派人回大明,将消息传过去!” …… 此时的大明已经来到了绍武二十六年。 二十余年的盛世,人口不断地爆发。 仅仅是京城,因为东河县的开发,让人口迎来了大增长,大量的建设促进了人口的迁移。 短短数年间,东河县因为临近玉河,以及通州与京城的中转,人口总数超过了三十万。 其繁荣,不亚于京畿四县,成为名副其实的第五县了。 同时,对于藩国迁徙的开放,使得沿海地区百姓持续不断地向海外而去。 每年的迁移规模,超过十万口,而且增加速度持续加快。 “两亿三千万!” 御书房,夏日还未抵达,绍武皇帝就待在御书房。 眼前出现的庞大数目,让他有些眼晕。 丁口税被废除,百姓们对于人口上报是自然是踊跃的。 能当良民,谁愿意当隐户? 短短四年时间,一次简单的人口调查,大明人口暴增至两亿三千万。 这样的速度,等到了绍武四十年,朱谊汐毫不怀疑,其能突破到三亿这个数字。 甚至,绍武三十五年就能到了。 人口大爆炸。 “陛下!” 朱谋躬身,声音不急不缓:“良种的选育立下大功,北方多种玉米,土豆,而南方则多种番薯。” “紫云英被广泛种植,据微臣所知,仅仅是顺天府,每亩地增产一斗有余,多的有两三斗,实乃真正的盛世!” “而这一切,全凭陛下之功,祖宗庇佑……” 堵胤锡年龄大了,在绍武二十五年,也就是去年致仕回家养老,而闲置多时的朱谋,在一众大臣的举荐下,再次被启用,成为大明首辅。 毕竟次辅阎应元也不过五十七岁,仍旧年轻,资历也不太合适。 毕竟短短五六年间,就实行两级跳,实在是太快了。 而实质上,却是元勋派们依旧实力庞大,推举朱谋上位是最好的人选。 朱谊汐对于朱谋自然是不置可否。 遭遇了挫折后,朱谋自然是成熟了许多。 “歌功颂德就不必了!” 朱谊汐当久了皇帝,对于拍马屁差不多快免疫了,没有年轻的时候那么爱听了。 毕竟此时的他,已经四十九了,将至五十,岁月催人老。 “东北三地的人口如何?” “辽宁已至四百万,而吉林堪堪破百万,黑龙江则不过五十余万,主要是苦寒太甚,百姓们都不乐意去!” 朱谋忍不住住叹道。 这数据看上去不错,但要知道,仅仅是顺天府二十余县,就有四百万人。 山东此时更是达到了一千八百万之巨,是东北的三倍多,一举超过了在前明时期的巅峰人口。 两千万指日可待。 要不是京杭大运河还在,不知多少人穷困潦倒了。 “不愿意就不去了?”朱谊汐冷声道:“山东和河北的人口都快炸了,多少单身汉?” “历年来迁移海外的百姓,多以福建、广东,广西三省居多,其他各省无动于衷,尤其是山东这样的人丁大省。” “内阁草拟诏书,优化下吉林、黑龙江的条件,若是仍旧不见效,可行山东填东北之策。” 山东填东北? 朱谋心头一惊,随着年龄增长,皇帝愈发的冷血了。 要知道在以往迁移百姓,可是软性的,如建设兵团,移民政策等,如今这硬政策,对于百姓的伤害就大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