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你们的处理方式?” 皇帝坐着椅子,双腿直接架在桌上,手中揉搓一只小猫,肉乎乎的,甚是可爱。 在他的面前,六位皇子恭站着,双腿止不住的打颤。 积年之威,可谓极重。 “是的。”辽王强忍住打颤的冲动,如今他年龄最大,位序最高,理所应当打头阵,也只能由他来决定: “郭村和赵村世仇百年,仅仅是巡防营就出动了数次,根本就无济于事。” “如今之计,只有迁徙一途。” 皇帝的目光都在小猫身上,耳边听着辽王的话,他一时间并没有给出反应。 他这时候心里也在思考,如此世仇之族,除非一方灭亡,不然的话根本就解决不了。 对于普通人来说,化解矛盾自然要最小代价,最好是两全其美。 但对于朝廷来说,简单易操作的方法,才是最好的,至于是否会损伤两村的利益,自然就不在考虑之中了。 而辽王的迁移之策,干脆利落。 着实是个好主意。 换句话来说,辽王已经具备了政治家的思维了。 不过,思考的还不够深。 “仅仅是迁徙郭家村还不够。” 朱谊汐轻笑道,看向辽王的目光,多了一些赞赏:“把赵家村也迁走。” “既然是血仇,那自然是越远越好。” “赵村去吉林吧!” “凡事不患寡而患不均,相比郭家村得知此事后,也会松了口气,不再怨恨朝廷了。” 上千口人家的前途和未来,就这样在皇帝的两瓣唇之间决定了。 这就是权势的力量。 甚至,如果他心中不悦,可以将整个静海县迁移到东北,或者辽国。 说着,朱谊汐开始就善后事:“着令吉林与赵村每户百亩地,十块银圆。” “去往越国郭家村也是如此。” “两村剩余的土地,就攒起来建个皇庄,作为辽王府的年供吧!” “是!”刘阿福抬眼看了下辽王,清脆的应下。 辽王心中大喜,这是圣恩。 那么多年的儿子生涯,父皇终于看到自己的闪光点了。 脸皮都激动得颤抖。 待几人走后,朱谊汐才摇摇头。 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也不过是二十郎当的年轻人,即使经过十来年的教育,但依旧改不了稚嫩。 深层次的原因,莫过于压力了。 大明的皇子是最没有压力的。 太子板上钉钉,争又争不过,只能富贵一生了。 “不要求天才,哪怕中上之姿,也就后了。” 朱谊汐呢喃着,心中下定了主意。 他要讲这群皇子,如太子那般,安置在地方磨砺,八部观政的效果已经到顶了。 理论和实践才能得真知。 话虽如此,但当皇帝鱼服出行,并且让皇子们陪同时,这群亲王们瞬间傻眼了。 所幸皇帝也知道不容易,所以就在酒楼高处包下,眺望整个天津城。 经济的繁荣,促进了生产力的发展。 以往在天津,四层高的酒楼,已然就是鹤立鸡群,但如今却高至七层。 即使顶层不过十来平,但也是一种进步。 虽然不明白这高楼的由来,但与钢铁产量肯定有关系。 木质结构搭载钢材,这又何尝不是一种进步。 “天津的机杼声少了。” 皇帝观望了许久。 天津并没有像北京那样进行重建,所以宽敞的街道就像许多古城那样被摊贩占领,但热闹却不少于北京。 良久,他才开口道。 “父皇,天津的织场几乎都搬到了外城,内城多是商铺居民,倒是井然有序。” 满脸胡须的朱依在一旁轻声解释着: “织场人多且杂,只能在外城。” “嗯。”朱谊汐轻哼一声,随口道:“天津多少人?” 朱依当然明白,这并不是指天津府,而是天津城。 “约莫三十万。” 朱依想了想,随口道:“由于织场众多,这里鱼龙混杂,每天数万人进出。” “北方第二城。”朱谊汐轻叹道:“倒是不错。” 他的目光投向了远处的港口。 在如今这个时代,想要养活一座十万以上的城池,所需要的物资是难以计量的。 北京城不占海,少河,所依赖的莫过于政治地位。 而天津则依赖于港口。 辽东的粮食,江南的布匹,北京城的所需几乎都要被天津过一道油水,这足以让其发展了。 海运的逐渐普及,导致整个大明沿海日趋的繁华,从而更容易塑造大城,巨城。 苏州,松江,就是如此。 朱谊汐撇了一眼辽王,见其谨小慎微,并没有什么得意之色,心中不由头:“老四,你觉得天津何以繁华?” “父亲,天津一靠运河,二靠海运,三则是北京。” 辽王思索些许,立马就开道。 “没错。” 朱谊汐笑了:“北京百万人的粮食,都要经过天津,仅仅拔之一毫,就足以让天津百姓舒服了。” “不过,这只是表象罢了。” 辽王露出不解。 其他几个皇子也同样如此。 这三个理由,还是几人昨天琢磨了一整天才出来的,都认为天衣无缝。 “关键在于商业。” 朱谊汐语重心长道:“你要明白,人口的增长是无限的,而土地是有限的,到了一定的时间,再加上土地兼并,贫民定然无立锥之地。” “绍武初年,全国总人口约莫一万万人,而如今,就有两万万,翻了一番,再过二十年,怕是四万万。” “今日的温饱,到了二十年后就是饥荒,饿殍千里。” “没有土地,吃不饱肚子,再加上天灾人祸,那是什么?” “闯贼——”辽王深吸了口气。 一群亲王们也脸色泛白。 “没有刀枪,那就斩木为兵;没有铠甲,那就以纸为甲。” 朱谊汐一字一句地说着,仿佛在说一句平常事:“昔万历四十年,隶籍玉牒者,不过二十万,而至绍武初年,仅有八千人。” “十不存一啊!何其惨烈。” “那父皇,要怎么才能解决这件事?”越王刚就藩,立马感同身受。 虾夷地那里虽然广阔,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必然会人口增多,到时候越国也就危险了。 “开拓,促商。” 皇帝毫不吝啬地给儿子们灌输自己的理念: “要么扩张,迁移土地百姓,从而缓解人口问题。” “再一个,则是促商。” “一亩土地,只能养活一个人,但一亩织场,却能安置数十上百的织工,让他们有钱买粮购衣,养活一家老小。” “那粮食哪里来的?” 福王则打破砂锅问到底。 “自然有产粮多的地方,如秦国,印度等。” 朱谊汐语重心长道:“当然了,商人收税的成本最简单,卡住关隘,找到铺子,就能够获得大量的赋税。” “而要去乡间收税,不知要费多少人。” “作为君主,手中一定要有钱粮,这样腰杆子才会硬。” “同时,一定要握有军队。” “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 这一天,皇子们受到了皇帝的灌输,脑海之中思想不断的荡漾着,深受启迪。 在天津府待了几天后,皇帝转眼就回到了北京城。 不久,北京城试行丁牌制。 即,每一个年满十二岁的男丁,必须要在官府制定丁牌,上面描写着姓名,生辰,相貌,籍贯,父母。 犹如一个小号的户帖。 其每隔五年必须更换一次。 好家伙,即使只指定男丁,但数十万人的需求,足以让顺天府上下忙成了一锅粥。 可以肯定的说,待到北京城完毕后,顺天府,天津府等地,也必然施行。 到时候水到渠成,废除路引即可。 据估计,没有两三年的功夫,顺天府根本就无法普及。 至于整个大明铺开,最少要十年计。 要相信官僚的速度,没有利益的事,一向都是那么的慢。 …… 此时的北极城,正处于一年之中最为繁忙的街道。 由奴尔干改为北极,全城上下没有什么不满,热火朝天的跟随着镇抚使朱东建立城池。 无论是建成,还是开荒,都需要大量的劳动力。 而附近的海西女真,则在钱粮的勾引下,开始加入到建城之中。 每天奔走的人群超过千人。 有的女真人干一天,有的干十天,有的干一个月,甚至有的一直干下去。 对此,朱存渠则不以为意,依旧按照每天一斤粮发放,无论是一天两天。 但私底下,他却在留意那些干的实力长,或者强壮有力的大汉。 这群人都是他的收买目标。 在如今黑龙江将军府如此缺乏民众的情况下,女真人自然就是不可缺少的劳动力。 表面上来看,建城开荒只是繁琐事,但参过军,并且在京营之中待了数月之久的太子看来,越是繁琐的小事,越具有深长的意义。 如,这群为口粮的女真人,不得不屈服在他的权力下,被迫分为十人一组,建立脆弱的隶属关系。 而听话一旦成了习惯,日后收入麾下也就是必然。 同时,海西女真们如果发觉自己一个月的劳动力,足以让自己的妻儿填饱肚子时,其必然就会有倾向。 渔猎哪里有农耕来的安稳。 即使在桀骜不驯的人,内心深处也是向往和平的。 通过几个月的工夫,散去了数千石粮,朱存渠在北极城方圆五百里内树立了好名声。 同时因为往来,与十几个海西女真部落建起了友谊。 贸易,自然而然就开始了。 朱存渠与那些官僚不同,他所追求的并不是财富,而是安稳和权力。 所以在北极城,他建立起了低价兜底模式,设定最低价。 即,商人们无论在交换貂皮,鹿皮等货物时,一律要遵守最低价,交易不得低于此。 这般一来,虽然涨的价格不多,且牺牲的是商人的利益,但却让他这个镇抚官彻底收敛了人心。 “城主,如今那么多女真人过来,看来入冬前北极城就能兴建完毕了。” 周祖德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一路上到处都是干活的女真人,他脸上满是新奇。 “怎么了?” 朱存渠瞥了其一眼,随口道。 这个曾经想要蒙骗他的商人,如今成为了他的私人下属,专门经营着北极城和黑龙江城的往来贸易,赚取了不少的钱财。 短短数个月,利润就超过了五千块,何其高也。 这让太子的钱囊颇丰。 “城主,昨天回来了一艘船,带来了一个新的消息。” 周祖德轻声道。 “哦?什么让你发财的消息?” 朱存渠不以为然道。 “这艘船被大风吹向北方,一路飘着迷失了方向,结果碰到了一串小岛,再之后这是一片陆地。” “陆地?”朱存渠眉头一皱。 忽然他的脑海中就浮现了皇帝曾经给他老的坤舆万国图,就是那些西夷传教士们画的,叫什么利玛窦。 是献给万历皇帝的,然后一直被皇帝爱惜,直接变成了屏风,随处查看。 当年重庆成省,湖广分省等重要大事,就是在这个屏风前规划的。 以至于曾经有一段时间,内阁看到屏风就害怕。 他们生怕皇帝指着屏风的一处地方,说是要开疆扩土。 那里陆地,应该指的就是所谓的北美洲吧! “是的,一大片陆地,虽然有许多都是冻土,但那群人在一个入河口,发现了许多沙金。” “甚至还有一块大的狗头金” 周祖德低声道:“这可比北极城传说的金矿真的多,那狗头金我也看了,跟婴孩的脑袋一样大。” “这上面一定有一座大金矿,而且还是露天的,价值不菲。” “金矿——”朱存渠露出思考状。 那么快就发现了北美洲吗? 而且还有金矿。 难道那个坤舆万国图是真的? 并不是西夷骗人的? 想到上面如此辽阔的土地,朱存渠浑身一颤。 原来大明真的是偏居一角。 “一定要严守秘密。”朱存渠低声道: “这要是被黑龙江知道了,后果不堪设想。” “至于金矿,等我有所定计后再开采,这恐怕不是你我能吃下的……” 回到城内,朱存渠迫不及待的摊开纸笔,开始向皇帝汇报北美洲的发现。 这怕会让皇帝兴奋不已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