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 一道黑紫色的雷霆当空劈下。 整片天空都似一分而二,秘境在震颤。 浩瀚的威压排山倒海般袭来。 楚州修士本能地想挣扎,结果一口真元刚提起,就被笼罩在头顶上的天劫直接击散,只能手脚发软地瘫在甲板上。 “天劫,这就是天劫……” 修真界三千年没有人飞升,大部分修士根本没机会见识天劫是什么样子。 现在他们知道了,这就像山中的野兔遇到猛虎,这种无形的压制让他们毫无抵抗力。 难怪典籍上记载,古早之前,每当有先辈渡劫飞升,总会有很多修士前往围观。 ——这般可怕的情形,不想办法多见几次,轮到自己的时候,怎么应付啊? 念及师门先辈的无畏,再想想他们连爬都不爬起来的惨状,船上的楚州修士不禁垂泪。 “吾辈真是无能啊!” “如今葬身秘境,更愧对师门。” “呜……还连累了长德公。” 长德公同样惊惧于天劫的可怖,功德金光正被剧烈消耗着,他的感受可比其他人明显多了,说不惊慌肯定是假的,可是转头一看这群嚎啕不止的修士,顿时头大。 “别哭了,哭管什么用,还不赶紧想个主意?” 长德公呵斥,“亏尔等还是修仙者,居然连天劫都怕?” 楚州修士勉强振作,可是真元不听使唤。 伏火宗主呆呆地看着火海,嘴里像是在念叨什么。 蓬莱阁主觉得这个老对头胆量还是有的,应该不会是吓疯了,连忙凑过去仔细听。 “什么?你说渡劫的人危险了?” “闭嘴。” 伏火宗主黑着脸,转头对着愕然的众人说,“如果这些魔焰都是渡劫产生的心魔,心魔已经把渡劫的人生吞活剥了吧?要不然怎么能形成这样规模的火海?” “也可能是一个厉害到了极点的魔在渡劫。”蓬莱阁主找茬。 “胡扯,别说你没感觉到,那种道魔纠缠的气息越来越明显了。”伏火宗主扒在船舷上,朝着下方张望,神情凝重,“之前还不存在。” 蓬莱阁主学着他的样子,脑袋压低,极力感应着狂暴/乱流里的异样气息。 没错,真是这样。 道魔纠缠,而且很明显是魔气在入侵。 通常这样的情况,道者的情况已经很危急了。 这是神魂层面的战斗,一着不慎,道者可能会被魔彻底吞噬,神形俱灭。 “所以这秘境里蹲着有两个大能者,一个是修仙者,另外一个是魔?” 这事也太匪夷所思了。 众人都觉得荒谬,心中更是崩溃,他们这是什么运气?他们只是想要找一个隐世桃源,一个合适的藏身之地啊! “这一人一魔应该都不是无名之辈,只是苦了无辜被卷入天劫的我们。”伏火宗主头痛地说。 长德公皱眉问:“既是如此,如今道魔相争的形势如何?” “是魔占上风。”蓬莱阁主语气低落。 “什么?” 众修士很难接受这种事实。 可是看一眼“地火魔焰”,只能心惊肉跳地承认是这么回事。 蓬莱阁主还振振有词地说:“我猜他们彼此之间很熟悉……根本没有任何多余的试探,一上来就是殊死搏斗,太快了,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了。” 肯定是对峙交手多年不分胜负,只能各自修炼,直到天劫忽然降临,魔终于等到了机会,借着心魔劫,潜入了道者的神魂。 “原来是趁人之危!太可恶了!” 这猜测十分符合修真界道魔不两立的固有观念,一时人人都起了同仇敌忾之心。 试想好不容易修炼到飞升,既要面对可怕的天劫,暗处竟然还有伺机而动的邪魔,换谁不恼? 尤其当蓬莱阁主察觉到道者节节败退,似乎受制于魔时,更是急得跳脚。 “你有什么克制魔的法宝吗?” “别傻了,这么厉害的魔,普通的法宝能有用?” “这——” 蓬莱阁主语塞。 这时,第二雷霆劈落,十几颗雷光凝聚的黑球直接在魔焰火海上滚动,所过之处一切尽化齑粉,连秘境空间都出现了明显的裂痕。 “……” 众人瞬息醒悟,不管是修道者还是邪魔,抬抬手就能把他们灭了。 他们操这份心,完全白搭。 还是担心自己的命比较实在。 “即使是那位道者获胜,成功渡过了天劫,跟我们也没有关系,我们还是会被天劫余波撕成碎片。” “如果是魔……邪魔胜了道者,它也逃不过天劫。” 伏火宗主仰头看天,喃喃自语。 他怀疑天劫会这么厉害,没准就是天道下定决心,要铲除吞了道者之后变得更可怕的魔。 从道魔纠缠的气息来看,似乎也在证明这个猜测。 “……那位前辈不行了。” 伏火宗主叹了口气,不忍地闭上眼。 道魔相争,败者形神俱灭,不存三界。 *** 岳棠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 他似乎被魔焰彻底吞噬,又像被天道之力完全拆散了。 原本牢记的功法路线,逐渐变得模糊,最后落到了空处。 岳棠想要抬起自己的手,想要睁开眼,想要确定自己在哪里,可是本来很简单的事他一个也做不到。 他“漂浮”在幽暗无光的归墟。 ……有人牵着他的手,任意摆布着他的躯体。 魔气最初带来的痛苦缓缓退去,此刻就像刚生出细芽的杨柳枝,密不透风地簇拥着他,有一下没一下的撩|拨着,神魂也随之悸动。 是轻飘飘的愉悦,以及没顶的溺水感。 岳棠也试图变得清醒一点,他放心不下外面的天劫。 可是三魂六魄有一半沉溺在魔气里,动都不动。 之前还拼命抵抗、推拒的魔气,现在倒成了它们争抢汲取之物。 不够。 还是不够。 岳棠烦闷地皱眉,他隐约知道这是精魄在作祟,可是三魂六魄跟着一起造反,他无法控制地索取着更多的魔气。 “别那么贪心……” 模糊又熟悉的声音。 岳棠仍旧皱眉,没理会。 仿佛有人在他耳边叹息,随即他感到自己出现在一处洞窟里。 外面雷声隆隆,电光撕裂了漆黑天幕,一直照到眼前。 岳棠被迫眯起眼睛,重新找回了知觉。 他躺在某个人的怀里,他们亲密无间地依偎着在一处,下颌压着那人的喉结,布满汗珠的胸膛紧紧地贴着。 远处点着一堆篝火,灼热的温度烘烤着他的后背,不太舒服,外面的雷声也太响了。 不过确实应该停下来了。 岳棠捞回了一点理智。 他听到低低的笑声,似无奈,又似餍足。 “你真是……心魔给你看的开始,非要一个有始有终……看不到,就不罢休。” 岳棠的心神还沉浸在愉悦里,神魂懒洋洋的。 “该起来了。” “嗯?” 岳棠满心迷惑。 然后就毫无所觉地依从着那个声音,叫什么就做什么。 功法运行三十六周天。 伴随着雷霆劈至归墟底层,那个裹着魔焰的混沌气团骤然收缩。 一点刺目的光挣脱了幽暗。 …… …… “哎?魔焰在消退?” 楚州修士们愕然。 整片火海急速收缩,好像汇集在远处的某个点上。 蓬莱阁主狐疑地放出神识。 “啊!” 趴在船舷上的修士们都像蓬莱阁主一样,捂着眼睛与额头,大叫着后退。 就似一轮烈阳从海底升起。 在海面滚动的雷光,瞬间消融。 低垂的劫云也随之一定,然后缓缓地向两边散开。 伏火宗主掩目,极力分辨,赫然发现那其实是一道光柱,只是庞大至极,这才照亮了整个秘境。 “天、天道?” 伏火宗主呆住了。 “什么?你说什么?”蓬莱阁主急忙睁开眼,正好看到了奇异诡谲的一幕。 围绕着这道贯通天际的光柱,无数灵气飘舞着,化为三界生灵的虚影,它们极快地生长衰亡,然后溃散,缓缓下沉。 众人战战兢兢地低头望去。 随着光柱的笼罩范围,灵气还在变化。 它们在海底变成了更多,世人更熟悉的人间生灵,一样生长繁衍衰亡最后溃散着下沉到更深的黑暗之中。 “最 与此同时,被困在底层的巫傩们也借着这道光柱,看清了整个归墟。 归墟分为三层。 布满亡魂的湖底,幽暗空荡的混沌,碧蓝美丽的海水。 就仿佛对应着万籁寂灭的地府,荒芜空乏的人间,灵气充沛的天界。 此刻,贯通“三界”的光柱照亮了世界,使人得以一窥真相。 从光柱分散而出的灵气,欢脱着填充着荒芜空乏的中层,这些空有形态的“万物”在“死亡”之后很自然地沉到“地府”。 桑南傻眼地看着一个又一个光点掉到自己身边。 凝固的湖水也慢慢“活”了。 当“亡魂”足够多,看似牢不可破的冰层就松动了。 原本疯狂撞击冰层的修士魂魄全都停下来,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一切。 巫傩们慌忙上去抓人。 沉入湖底的光点携带着灵气,推着他们,把他们直接送到了最上层的海水里。 “是亡魂,他们都是……” 长德公也语无伦次,指着巫傩与修士魂魄们。 桑多发现镜姑保持着掐算的动作,直直地昏迷了。 “喂,算不出来你不要硬算啊!” 桑多一边焦急,一边寻找着岳棠与巫锦城的下落。 直觉告诉他,这大阵仗绝对是自家首领与军师搞出来的。 就不知道他们到底做了什么。 光柱愈发亮了。 与此同时,劫云似乎被吸走了力量,化为一道道灵气注入光柱。 楚州修士们眼睁睁地看着灵气虚影“生生不息”的变化着。 ——没有天庭地府的时候,天地万物是循环的。 亡者归于虚无,灵气重聚,随着光柱上升到“天界”,成为新的生灵。 灵气耗尽,陨落至人间,再生万物。 万物精魂消耗殆尽,回归地府。 周而复始。 一个魂魄,没有来生,也没有前世。 它曾是天神,它是树木,它是鸟雀,它是凡人。 等一切走到尽头,花草树木飞禽走兽与人类重聚,它还将作为天神重生。 夫昭昭生于冥冥,有伦生于无形。 精神生于道,形本生于精,而万物以形相生。 “天道……真的是天道……” 蓬莱阁主脚一软,直接坐在了地上。 光柱缓缓黯淡,跟着满天劫云一起消失了。 要不是海水里漂浮着这么多魂魄,楚州修士看着这碧海蓝天,差点以为自己做了一场噩梦。 伏火宗主的手指深深扎进了船舷,心神俱震,人也彻底恍惚了。 “不是道魔相争,是有人在推演天道?不,不可能的!道魔不两立啊!”